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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領班空姐遵照航班慣例,用優雅可人的普通話語調向乘客講授了乘坐航班的注意事項和安全應急操作應知應會。而後是航班播音員用親切柔曼而又暢達的中英兩種口語,向旅客問候祝好並介紹航班出港和到達目的地的時間。

  飛機很快掉頭滑向跑道,在一陣急驟的轟鳴之後騰身而去。秦天貴的心也隨之忽地提上了喉嚨。倒不是因為飛機的升空而緊張,幾十個國家各樣型號的飛機乘坐已不下百次了,每次落地又是那樣多同樣的笑臉和鮮花來迎接。而今這一切都恍如隔世,已經煙消雲散了。剩下的只有他這一隻孤雁單飛,天涯孤旅,還不知在何時碰上獵手的利箭洞穿脖頸。

  波音737很快就盤旋而上在上萬米高空飛平穩了。從甯西到上海正好途經九州市的上空,地上三百公里的路程,在空中也就是十幾分鐘的航程。扒著舷窗向下望去,俯瞰九州大地,這山、這水、這阡陌縱橫的盆地丘陵和小平原,對秦天貴來說都是再為熟悉不過了。他在二十多年中曾經為這片土地上的滄桑巨變付出過無數的心血和汗水,也贏得過數不清的榮譽,鮮花,笑臉及衷心和違心的掌聲。當然,也因此囊中收入了許多灰色、黑色的不菲之財……

  流經九州市的那條夏河,原本發源於生他養他的太梁山中。從飛機上向下鳥瞰山水徑流分佈地形的構成圖是很有些看頭的,隨著西高東低水向東流的大趨勢,一條又一條山溝裡的溪流流過白光光的卵石河床匯入夏河,宛如一隻又一隻千手觀音巨掌中的纖纖玉指,伸向蔥蘢蓊郁的太梁山溝的深處。如果說這一座座山峰一道道山梁是太梁山堅實的骨架和睿智的頭腦,那一道道靈溪就是它們的血脈和經絡。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大概就是通過這千手佛掌中的一條條靈溪血脈,才與這氣勢非凡的大山有了感應的靈犀,從而才能夠施展造化萬端旋轉乾坤的神奇。

  就在不到一晝夜前的昨天,秦某人的大手還是主宰這一方土地命運節奏的巨掌。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命運真是過山車,禍福就在旦夕間。物是人非,莫測變幻,就在這雙目的一睜一閉之中。

  飛機正在掠過九州市區,秦天貴竭力想在鱗次櫛比一片樓群的海洋中尋找象徵市政府標誌的那座大樓。搜尋的結果是非常讓他失望,雖然碧空如洗萬里無雲,在一萬多米的高空眺望一座城市,就像是看一個城市的沙盤模型或房地產商開發樓盤的微型縮景,在時速九百三十六公里的波音飛機上,肉眼根本無法鎖定目標。只有成千條溪流從太梁山中出來彙聚成的夏河,像兩條扁擔一樣的青蛇在城區的樓群中蜿蜒而過,讓秦天貴的心像針紮般地刺疼。

  「過去了,都過去了!」秦天貴下意識地嘟念著,喉嚨裡低沉地咕嚕出一聲響,右拳又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膝頭上。這一來,把他身邊鄰座的一位女士給嚇了一跳,立刻便側臉愣眉地向他進行急速探查,以為他是一個突發歇斯底里的精神病患者。

  秦天貴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只得欲蓋彌彰道:「對不起,我正思考一個藝術命題和構思一幅畫,走神了。」

  「沒關係。」那女士臉上立刻轉驚為笑,和顏悅色說道,「這藝術家都是一驚一乍的,據說是因為藝術細胞太過容易興奮和激動了。」

  一聽這般答對,秦天貴才知鄰座女子也非等閒之輩,於是就難免要另眼相看,仔細打量一番。借著機艙內柔和的燈光仔細一看,秦天貴不免心驚肉跳,毛髮直豎:這女子的臉相和左顧右盼的態勢,與他的第八朵玫瑰小浪精肖英慧出奇地相像。昨晚好不容易竊賊似的溜出來,把她甩在了溫泉山莊的別墅裡,今天又附了誰的體如影相隨而來。莫非這是上帝的刻意安排,總有一個女魅要和他一路同行不成?

  果真是那樣,只要能平安出境也未見得全是壞事。這樣想著,秦天貴時不時又向右側的鄰座多溜去幾眼,

  這才最終鑒別出肖英慧和她最重要的區別在眼睫毛上;肖英慧天線一樣的眼睫毛是與生俱來活脫脫的黑絨球,任你怎樣親吻揉弄都不會倒伏的,而這鄰座的她,顯然是後天的人工雕琢。

  女人這個東西,人為的修飾太多,就會把自然的美給蠶食掉的。確信了她不是肖英慧,秦天貴懸在半空中的心才釋然了,同時也想起來不知是哪位名人的格言:世界上沒有兩片絕對相同的樹葉。

  自然,那也就不會有兩個絕對相同的人了。然而,時下的秦天貴急迫的願望不是要求人的相同,而最緊迫的要求是人的不同,儘快想異化出一個絕然不同的自我又非我來。不僅要姓名全改不再叫秦天貴,還要改容,要整得面目全非,達不到脫胎換骨,也要讓熟人一看好像是我,而仔細看時卻又是非我。前後來過泰國幾次,他知道泰國不僅性器官移植是目前世界上的最高水準,變形整容也居世界領先地位。

  這個歪打正著的退票,第一站就安排在了泰國,真可以說是上天的救助。因為九州市煙草公司的原總經理孫化林,早在國企改制的八年前因偷漏巨額稅款已攜款潛逃泰國,已經有了泰國國籍,隱姓埋名用泰國名字在清邁置了房產和門店,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當初若非秦天貴給他面授機宜,這個孫總絕對難逃牢獄之災。不過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平安出逃一年後到美國旅遊還給秦天貴回過電話留下了泰國的聯繫方式,在感謝他的同時還囑咐說如果官場失意,可到泰國相會,一定報答再生之恩。

  當時通電話時秦天貴大為不悅,心想這個孫光頭不念好咒,秦某人在官場正當一帆風順,怎麼會和失意兩字相干。沒想到這個烏鴉嘴不幸言中,八年之後他也重蹈了孫光頭倉皇出逃的覆轍。

  到了這個時候,泰國的孫光頭處反而成了一個可靠的落腳點。雖說中國和泰國已經簽訂了雙邊引渡條約,也非久留之地,但情急中總還是有了一個緩衝地帶。目前只能是騎著驢找驢,平安出境以後再做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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