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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祁善默默任媽媽在她耳邊絮語,換作以往,她至少會點點頭,或者說一兩句話以示自己沒有走神,但現在她和爸爸一樣,注意力都被電視上的畫面吸引了去。

  祁定每日必追的電視劇已響起片尾曲,電視螢幕上的畫面定格在劇情最後一幕,佔據顯著位置的是一個年輕女人的側臉。

  祁善有短暫的恍惚。

  「哎,小善,上次我記得那個誰說過,這個演小姑子的是你中學同學。到底是不是?你們現在還有沒有聯繫?她演得不錯,可惜那個角色太招人恨了。」祁定頗感興趣地問。

  祁善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演職員表,慢吞吞地答道:「不是吧,我沒看到熟悉的名字,也不覺得面熟。是周瓚說的嗎,你聽他滿口跑火車!」

  她沒多久就以睡覺為由上了樓。演職員表裡那個名字從「朱燕婷」變成了「晏亭」,那張臉也變得更精緻有神采,可祁善還是一眼能認出來。

  早聽說燕婷現在做了演員,雖說不是大明星,可在老同學的圈子裡多少是個新聞人物。祁善多年未見她,也沒看過她的戲,這張臉忽然出現在眼前,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不是恨,甚至也不是厭惡,只是通過她想起了一些過往。仿佛被剛修剪過卻未打磨平整的指甲輕輕撓了一下,不疼,但異物感異常清晰。

  說起來,有些事情還是因為她而改變了,雖然這種改變對祁善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一直擱在書桌上的手機提示有未接來電。都是周瓚打來的。

  「幹嗎呀?」祁善回撥過去,他最好對遊戲裡面的事給個好解釋。

  周瓚的腦回路卻跟她完全不同。他說:「你架子真大,電話打了三次才肯接。有個問題我沒想通,剛才你說『彼此彼此』是什麼意思?」

  「什麼『彼此彼此』?」祁善被他鬧糊塗了。

  「嘖!」他還不耐煩了,「就是我說我沒看上你,你回的那句『彼此彼此』。」

  「和你的意思一樣啊。」祁善理所應當地說。

  「我就是這樣才想不通,我有哪裡讓你看不上的?」周瓚話裡帶著疑惑和挑釁。

  敢情他打了三次電話就為了這種破事。是他先說看不上她的,反過來居然還不許她也同樣看不上他,豈有此理,可惡到可笑的地步。

  「你看不上我哪裡,我就看不上你哪裡。先撩者賤。『彼此彼此』就是這個意思。」祁善淡淡地說。

  周瓚顯然不能接受這個答案,隔著電話祁善都能想像他此時囂張的嘴臉,「你的眼光已經敗壞到能看上周子歉了,所以你沒資格看不上我!」

  簡直是神經病。祁善心情不怎麼樣,忍了他幾秒,冷不丁問:「你就這麼在意這個?」

  周瓚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沉默了一會兒,答道:「這只是個關於自尊心的問題。他算什麼?」

  「在我『看不看得上』這個問題裡,你沒資格和子歉比。希望這樣說你的自尊心能好受一點。」祁善不等他反擊,先掛了他的電話,為防止他繼續騷擾,索性關機了事。

  白天在單位上班,展菲對周瓚興趣不減,旁敲側擊地問了許多關於他的問題,祁善逐一作答,唯獨展菲最好奇的那一個問題她閉口不言。

  展菲很想知道祁善是如何對周瓚這樣一個人免疫的。

  祁善沒有說,所謂「免疫」,其實原理極其簡單——中過毒,幸未死,從此心有無私天地寬。

  第六章 長髮公主與少年

  有多少事情是在人的一念之間悄然變幻的?

  或許一念尚且太長。

  據《仁王經》記載,九十刹那方為一念。祁善嘗試著做過換算,一刹那約0.013秒,也意味著,一刹那裡,人可以眨眼24次。而她所知梵語裡最大的單位是僧祗。僧祗又作阿僧伽,一阿僧伽有一千萬萬萬萬萬萬萬萬兆,意為無量數。

  白居易有詩雲「愁恨僧祗長,歡榮刹那促」。

  祁善前二十八年的人生裡,有多少刹那因周瓚而改變,日後與他相關的時光還剩多少僧祗?

  媽媽準備的那兩個紅包,一個寫著祁善自己的名字,一個寫著周瓚,隨意地交疊在書桌上。這一幕她並不陌生。

  祁善好像又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還是自家的這棟小樓,她的房間也沒有變動過,只不過書桌的位置當時靠著窗。

  春天的夜晚來得悄無聲息。祁善作業已經完工,深有高三學生自覺的她還做了半套化學類比試卷,背單詞的進程被宵夜打斷了,她決定今晚的學習時間到此為止,便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媽媽拿手的桂花陳皮紅豆沙,一邊看從爸爸書房翻出來的《錦灰堆》。

  正當祁善被書裡描述的吳之璠三顧茅廬圖黃楊筆筒吸引時,窗外傳來了響動。她連忙護著紅豆沙挪到安全的角落。窗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最先登陸書桌的是他的書包,然後周瓚的人也跳了進來。

  「你踩到我的書了!」祁善心疼地看著書本內頁插圖上的大半個鞋印。

  周瓚不買帳,拍拍牛仔褲上被樹枝蹭到的青黑色痕跡反咬一口,「窗戶關那麼緊,想摔死我?」

  祁善扯了紙巾在書頁上擦拭,早知道他還是那麼可惡,她應該把窗戶從裡面鎖死的。

  「你的代數作業呢?快拿來給我。」周瓚的詢問只是形式罷了,不待祁善作答,他很快從她的書包裡翻出了自己要找的東西,扯過凳子,埋頭抄了起來。他這次再不交數學作業,老孫肯定會找他麻煩,到時候一個電話打到他媽媽那兒,又是沒完沒了的折磨。

  祁善只能坐在床沿,瞪著他的背影道:「抄吧抄吧,連題目都不看。下回我要告訴嘉楠阿姨……不,我去跟阿秀叔叔說。」

  「不打小報告你能死嗎?」周瓚頭也不回,一鼓作氣地抄完,才笑嘻嘻地扭頭對祁善說,「當惡勢力的爪牙有什麼好處?」

  他見祁善不理他,揉了張草稿紙就往她頭上扔,「女孩子就是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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