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微瀾止水 | 上頁 下頁
五七


  「好了,別說這些了。你去睡一會兒。贖金你父親已經準備好了,不用擔心。不管怎麼說,人最重要。這些問題等小安出來再說吧。」

  蘇槿彥不想再說什麼,蘇母走開了。他已經默認了用父親準備的贖金。他還沒有那個能力一下子找到那麼龐大的現金。那麼將計就計,只要小安回來,一切都不是問題。

  回臥室時,經過父母房間,門虛掩著。父母低聲談話還是讓他無意中聽見了,「那邊都叮囑過了嗎?可不能有什麼差池。」母親的聲音。

  「我親自叮囑的,放心。」

  「別把他逼得太緊了,等那女孩子回來,我再和她談,慢慢來。年輕人哪那麼容易忘記。」

  「哪那麼多情種,我看他過一段就忘得乾乾淨淨了。」父親自嘲,「他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本性改不了。」

  ……

  蘇槿彥敏銳地從這兩句話裡捕捉到了什麼,腦袋嗡嗡作響,心理防線轟然坍塌……

  原來他永永遠遠無法逃脫。就在昨天他還計畫著,接到了小安馬上和她去登記。當木成舟,誰也不能改變。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回房裡的,只覺得從內心深處慢慢地滲出一股悲涼。

  頹然地趴在軟榻上,他陷入了深深地黑暗,永遠無法擺脫的黑暗。這個大男人居然想哭,諷刺的是他流不出眼淚。木然了。

  他無法選擇出身,無法選擇姓氏,無法選擇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他開始憎惡起自己的姓氏和身上流淌著的血液……

  縱然他願意放棄現今的所有,不做父親的兒子,不姓蘇,然而如他父親所說,血脈永遠無法改變……

  他第一次為自己的出身悲哀。他一直以來都在試圖改變這一切。父母走過的路他不願意再嘗試。生活了十幾年感情依然如冰,把他們糾纏在一起的只是利益。利益比那紙婚書還牢固,無懈可擊。這樣的例子在他們的生活圈子中太多太多了。他以為他可以例外,現在看來是自以為是。

  在這之前,他從不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一切事情,他覺得只要他能和為安在一起,那些事都變得無足輕重。可是就在這一刻,後悔了。他覺得自己太貪婪,貪婪地想要得到幸福也給予她幸福,卻連最基本的安全也不能給她。他應該遠遠地看著她就好……

  他原本自信滿滿,現今才知道他必須沿著那條既定的人生軌道走下去,沒有選擇的餘地。

  窗簾在風中輕輕擺動,他和小安站在窗邊接吻似乎是昨天的事。他曾在那個位置告訴小安,他愛她。

  那張泛了黃的老照片還靜靜地躺在錢夾的最裡層。穿西裝打領結的小男孩拉著身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的手,神情肅穆,仿佛是在神父面前宣誓:

  「聽著禮堂的鐘聲,我們在上帝和親友面前見證,這對男女生就要結為夫妻,不要忘了這一切是多麼的神聖,你願意生死苦樂永遠和他(她)在一起,愛惜她,尊重她,安慰她,保護著她,兩人同心建立起美滿的家庭。你願意這樣做嗎?」

  ……

  悲傷到無以復加就不再是悲傷,痛苦到了極致也就不再痛苦。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你好,蘇槿彥。」

  「你好,Kevin,我是簡意軒。」那邊停頓了一下,「還差多少?」

  「謝謝,已經不需要了。」

  「為安已經平安出來了嗎?」

  「明天就能見到她,她不會有事。」

  蘇槿彥第一次如此沒禮貌地掛了別人的電話,他的嘴抿成了一條線,剛換的手機又成了他盛怒之下的犧牲品。

  他的父母和表妹正在客廳看電視。這幾日,蘇信徵每天回家,蘇母心情舒暢。蘇槿彥坐在單人沙發上,頭髮淩亂,搭在沙發邊緣的右手不斷的空手揉捏,臉色平和地聽著新聞。

  莫曉彤和他母親不知在聊什麼,時不時地發出笑聲。

  韓嫂給他上了一盅燕窩,蘇槿彥抬了抬眼皮,「謝謝韓嫂,我不太想吃。」轉向沙發上的莫曉彤,「曉彤,給你養顏。」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他已經好幾天不說閒話了。

  莫曉彤甚至有些受寵若驚,「謝謝表哥,我剛剛吃過,你自己吃吧。」

  蘇槿彥就像平時閒聊:「爸爸,明天交贖金的事就拜託你了。我們分頭,我去接小安,怎麼樣?」

  蘇信徵臉上亦無波,「可以,錢我已經準備好了。方家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只有她姐姐知道。事是由我們家而起,沒有理由讓他們擔驚受怕。」

  蘇母接過話:「方家不知哪裡修來的福氣,先是和父親交好,現在我們還替他家贖女兒。」

  蘇信徵對他妻子皺眉,「好了,等明天這件事結束,都不要再提了。」

  蘇槿彥坐在那半晌才開口:「你們若是覺得那五千萬白花了,我可以把手上南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立即轉給爸爸。父子間帳目也要清楚。」

  正喝茶的蘇信徵將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茶灑在了桌面上,怒道:「放肆,爺爺留給你的產業豈能隨便轉讓?」

  「爸爸,何必這麼生氣,我是轉給您不是別人,這南豐還是我們蘇家的。」蘇槿彥說得眉都不皺一下。

  「不孝子。」

  「爸爸教誨得是,我馬上就會成為大孝子。」

  第八章 覆水難收

  事情如想像中的順利。兩人見面的瞬間,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為安站在荒涼的田埂上等著蘇槿彥一步一步走向她。那一百米的距離仿佛沒有盡頭,蘇槿彥腳步如千斤沉重,他甚至暗暗希望一直走下去,在看得到為安的地方一直走,一抬頭她就在那裡對他微笑。醉心的微笑讓他心碎。

  他特意沖了個澡,刮了鬍子,噴了一點古龍水,看上去神清氣爽,而她雙手交纏著,努力讓自己微笑。在這四天裡,她一直沒落淚,即使綁匪給她巴掌,拿著藥逼她也沒有淚,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堅強。

  無聲地相擁,蘇槿彥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去擁抱她,抱得太緊,為安以為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那樣痛,她卻希望可以再痛一些,痛到可以讓她死在他的懷裡,那樣就可以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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