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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說話的功夫,車隊駛進了狼山縣城。縣城不大,也土氣,有幾座像樣的建築還是豐九如在的時候建的。

  縣領導班子知道豐九如要來,已經在縣委大院等候了。

  縣委黃書記是豐九如一手提拔起來的。前年,豐九如把原縣委書記郭寶林調到金川當縣委書記,提拔了早年在沙梁子鄉當鄉黨委書記、後來當了縣長的黃書記。黃書記問豐九如說:「豐書記,是不是先到賓館休息一下,吃完飯再到鄉里去?」豐九如說:「算了,還是到鄉里吃吧。」黃書記有些為難,說:「豐書記,餐廳已經把飯準備好了。您也知道,咱們狼山窮,沒什麼好招待的,好在您當年打下了好底子,羊肉還不缺,只好委屈各位領導吃頓燉羊肉了。」豐九如眉頭一皺說:「明知道窮,還吃什麼燉羊肉?走吧,直接去鄉里,也不要通知人家殺豬宰羊的,趕上什麼吃什麼,填飽肚子就行。」尚小朋也說:「是呀,狼山這麼窮,有肉我們也不忍心吃呀!咱們還是到鄉里吃頓醃蔥面吧。」

  沙梁子鄉原本不大,前年和周圍兩個鄉合併了後,就算是大鄉了。狼窩掌就歸沙梁子鄉管轄。

  沙梁子鄉鄉長王金貴行為張狂,在鄉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因為他是鄉婦聯幹部豐妙蘭的丈夫,而豐妙蘭則是豐九如的二妹。

  豐妙蘭很不幸,兩歲那年,春梅在鍋裡燒水,她一個人在炕上玩,水燒開了,春梅正往暖瓶裡灌水的時候,豐妙英被鄰居家的狗咬了,哭著從外面跑回來。春梅放下暖瓶去看豐妙英的傷勢,而她卻爬到鍋臺邊,一不留神掉進開水鍋燙傷了半張臉。女人活的就是臉,臉太醜了便不好嫁,尤其是嫁個好男人。就因為臉上那片醜陋的疤痕,豐妙蘭24歲才嫁出去,當時,王金貴已經28了。他不但家窮,腦子還缺根弦兒,眼看就要打光棍了,不得已才娶了豐妙蘭。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王金貴雖然娶了個醜老婆,他卻因為妻哥沾了光。豐九如在狼山當縣委書記時就給他們上了城市戶口,他原想給妹妹一家在縣裡安排個工作,可王金貴還挺留戀這塊窮地方,說縣裡能人多,受約束,不如鄉里自由散漫,要求在鄉里弄個幹部當當就滿意了。豐九如也知道妹夫腦子不好使,便沒有勉強,把他們安排在了沙梁子鄉。

  王金貴見豐九如帶著一大溜豪華汽車來到鄉里,其中還有尚小朋、縣委領導以及那些記者和拍電視的。他高興得要蹦起來了,連忙吩咐工作人員說:「好傢伙,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大領導,真熱鬧呀!趕快去拉兩隻羊,搬兩箱子酒回來。」豐九如擺擺手說:「金貴,你別折騰了,尚總是來給你們捐資建希望小學的,你這麼一折騰,不是加重農民負擔嗎?這樣吧,簡單些,讓大家嘗嘗咱沙梁子的特產。」王金貴不解地問:「特產?哥,咱沙梁子有什麼特產?喝糊糊呀?」豐九如說:「不喝糊糊,尚總想吃醃蔥面,讓伙房給擀點豆麵麵條吧。」王金貴一聽,哈哈大笑道:「哥,你不是寒磣我吧?來了這麼多大領導,我給人家吃醃蔥面?這要是傳出去,還不讓人把我們沙梁子鄉笑掉大牙?」豐九如臉一沉,說道:「金貴,聽我的安排,不但吃飯要簡單,還要和每個人收飯錢。」王金貴驚愕地瞪大了眼說:「真的!哎呀,這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吃醃蔥面還要收飯錢?」想了想又說:「哥,要不弄點罐頭,煮兩盆雞蛋吧,領導下來了,多少總得整兩口吧?」豐九如有些不耐煩了,說:「金貴,你怎麼一點事理都不懂?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幹嘛這麼多的廢話?你先給柳秘書找幾個人佈置一下會場,我和尚總先回狼窩掌看看去。」王金貴嘟囔著說:「狼窩掌土眉哄眼的連人都沒幾個了,有啥看頭?」豐九如瞥王金貴一眼後,沒理他。

  尚小朋親自開車和豐九如回到了狼窩掌。

  正如王金貴說的一樣,如今的狼窩掌一片敗落了,村裡到處是殘垣破壁,大多的房子沒了屋頂,就像被日本鬼子掃蕩過一樣。尚小朋從回城就沒有回來過,豐九如也有幾年沒回來了,兩人對視一眼,眼睛裡流露出淡淡的傷感。尚小朋不解地問:「九如,怎麼變成這樣了,村裡的人都搬到哪兒去了?」豐九如也自言自語地說:「是呀!怎麼變成這樣了?我當縣長那年回來過,那時還有幾十戶人家呢。」兩人信步走到豐九如家的舊址,當年的屋子早已不像屋子了,房頂挑了,牆壁也只有不到一人高,連個好豬圈都抵不上。

  在豐九如的記憶裡,狼窩掌雖然窮些,卻還是很美、很親切的,這裡有過他的足跡,有過他的身影,有過他童年的夢幻。那兩間風雨飄搖的小屋,那盞昏昏暗暗、忽忽閃閃的油燈,那條暖烘烘的熱炕,還有牆上掛著的父親的那杆老獵槍,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的夢境中。而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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