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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朱新民本來和雲小蘭約好三天后來取材料,可第二天晚上就來了,進門便氣憤地說:「小蘭,算了,材料別寫了,狀是告不成了。」雲小蘭問:「為什麼?」朱新民問:「你沒接到呂仲元的電話嗎?」雲小蘭說:「我家沒電話。」朱新民恍然大悟,說:「哦!怪不得呢!小蘭,是這樣的,呂仲元打電話通知了大部分職工,說市里下了通知,凡是在職人員,誰的直系親屬到省裡鬧事就停誰的職。所以,沒人敢去告狀了。」靳玉明插嘴問:「我怎麼沒接到通知?」朱新民說:「你在鐵路工作,不歸地方管。」雲小蘭驚訝地說:「這招可真夠絕的,是什麼人想出來的招數?」朱新民說:「肯定是豐九如,就憑他和尚小朋的關係,他能讓咱們去告狀嗎?」雲小蘭說:「咱們告的是局裡,又沒告大漠集團呀!」朱新民說:「告局裡就是告大漠集團,因為錢最終是要大漠集團出的。」

  雲小蘭對市委書記的做法非常不滿,憤怒之餘寫了個中篇小說,杜撰了一個市委副書記和一個女舞蹈演員風流韻事的故事,籍此發洩她心中的憤懣。她把小說寄給市報,但市報對這個題材很敏感,退了稿。她又把稿子寄給市文聯的刊物,可稿子照樣被退回來。雲小蘭的憤懣和熱情就這麼簡單地被撲滅了。家裡生活要錢,孩子讀書也要錢,僅靠靳玉明的那點工資日子過得太緊巴了,她需要工作,需要自食其力。於是,她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租了個門臉房,開了一家「小蘭飯館」。飯館生意不太好,主要靠靳玉明班上的同事維持著。前些天,她見電視裡總演些反腐題材的電視連續劇,心念一動,便把那個屢遭退稿的中篇小說寄到了省文聯辦的刊物,沒曾想稿子被採用了,也讓豐九如看到了。

  呂仲元知道「夢羽」是雲小蘭的筆名,他對雲小蘭印象不錯,雲小蘭是個有著山一樣鮮明性格的女人,也是個單純而理想化的女人。她的美是那種簡單與野性結合的美,不描眉塗唇、不塗脂抹粉,她很善於捕捉與甄別城裡人美的行為和醜的陋習,並且將那些美的東西融入到自己的言談舉止中。因此,她雖然出身農村,身上卻沒有多少鄉村氣息。她偶爾也說幾句普通話,簡稱「北普」, 是北原風味普通話的意思。

  在北原,豐九如是個大人物。什麼是大人物?大人物就是你認識他,他卻不認識你。就像你知道帝王,帝王不知道你這個百姓;你認識將軍,將軍不認識你這個士兵;你成天追著明星,明星卻對你這個粉絲不屑一顧一樣。所以,呂仲元搞不明白,像豐九如這樣的大人物為什麼會關心起雲小蘭這個小百姓?就算在文學界,雲小蘭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呀!他猜想豐九如可能是因為看了《黃色警告》才對雲小蘭產生興趣的。雲小蘭的《黃色警告》呂仲元也看過,寫的還算不錯。但他知道豐九如是玩筆桿子出身的,無論文字功底和文采,一般人都不能望其項背。難道說豐九如真是因為雲小蘭的這個中篇小說而對其刮目相看的?不過,當他把雲小蘭的情況向豐九如做了一番彙報後,又覺得其中有些蹊蹺:一個市委副書記和一個女舞蹈演員的故事?他突然想到了藍婷,他知道藍婷舞跳的很好,在省舞蹈大賽上拿過獎。可是,一個快要退役的舞蹈演員突然被提拔為市委宣傳部科長,是不是有些太快了?並且又從宣傳部調到文聯當了副主席,在北原除了豐九如,誰還有如此的權力?莫非豐九如真的和藍婷有點曖昧關係?那麼,雲小蘭又是如何知道的?她和豐九如、藍婷都扯不上關係呀!不過,呂仲元沒往深處想,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他也不敢去關心。

  呂仲元能當上市文聯主席全憑了尚小朋,也全憑了尚小朋和豐九如的關係。呂仲元小時候和尚小朋住在同一個院,那時尚小朋是院兒裡的孩子王。呂仲元比尚小朋小幾歲,雖然經常和尚小朋一塊兒玩兒,卻是那種狗腿子的角色。尚小朋之所以對呂仲元有好感是因為父輩的關係,文革時期,尚雲天任地區商業局局長,呂仲元的父親在尚雲天手下當科長。尚雲天被打成黑幫後,商業局分成兩派,一派是造反派,一派是保皇派,呂仲元的父親是保皇派裡的骨幹人物,保的正是尚雲天。所以,尚小朋也就對呂仲元另眼相看了。

  呂仲元早年在地區文聯工作,用「雨寒」的筆名在報刊上發表了近百首詩歌和散文,還加入了省作協。雖然沒什麼驚人之作,但那頂詩人的桂冠還是很高貴的。他的理想是做個有名氣的大詩人,可是,社會轉入了商品經濟,人們都忙著賺錢,讀書的人少了,讀詩的人更是寥寥無幾。何況呂仲元的詩風也太陳舊了,坐在那兒談起來,人們只知道他是個詩人,卻沒人瞭解他有過什麼不朽的作品。呂仲元最輝煌的是一年中在《詩刊》上連續發表了兩首詩,雖然兩首詩加起來也不過三五十行,但對呂仲元來講,已經是一生中最大的榮耀了。

  隨著人們欣賞風格的改變,呂仲元這個陳舊的詩人也落伍了,他的大作只能在市報和市文聯的刊物上發表,上到省一級都是很難的。呂仲元也算聰明,懂得激流勇退,他找關係調到企業當了副經理、經理。然而,他畢竟是文人出身,經商遠不如寫詩運用的得心應手。詩人的浪漫和感情容易衝動常讓他輕信別人,使騙子頻頻得手;而文人的謹慎又讓他優柔寡斷、瞻前顧後、錯失良機。於是,一個好端端的企業便被他葬送了。

  呂仲元知道,公司解體了,他頭上的那頂烏紗也就化為烏有了。他跑到局裡找局長,想在局裡當個科長,局長含糊地沒答應也沒拒絕。正在走投無路之際,尚小朋突然給他打電話,讓他去大漠集團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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