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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我遲疑了一下,點頭,不想瞞他。他看著我是說:「他去歐洲了是不是?」我問:「你怎麼知道?」他冷哼一聲,「他說去出差?」我懷疑的看著他,說:「操曹,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冷笑一聲,說:「今天是連心的生日,他萬里迢迢的去給她過生日,倒沒忘記給你打電話。」

  我腳下一滑,差點跌倒。怪不得他只說去歐洲,沒說去出差。緊緊抵住洗手台,冷冷的說:「那又怎麼樣?他這樣做,本來就是對的——」聲音越說越小,漸漸沉下去。操曹忽然憤怒了,大聲咆哮:「宋令韋那種人有什麼好的?你圖他什麼?圖他人嗎?他人也不是你的!」他告訴我這些,想幹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還不夠我受的嗎?我斜眼看他,輕佻的說:「圖他錢唄。據說他可有錢了,傍上他,一生衣食無憂。」

  他惱怒了,忿忿的喊:「續艾——,你別這樣!」我玩世不恭的回他:「我別怎樣?」說著甩頭就往外走。他被我氣的有些分不清輕重,口不擇言:「你要多少錢?我也有!」我站住了,冷冷的說:「原來你把我當妓女!」隨即大喝一聲:「快走!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打起架來,你不是我對手!」他顯然嚇著了,不停的解釋:「續艾,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二話不說,一把將他推出去。

  真是掃興,本來高高興興的,他一來,將事情攪的亂七八糟!

  將刷子往地上一扔,又冷又餓,手腳都在打顫,先出去吃點東西再說。跑到街對面的成都小吃要了一大碗刀削麵,上面澆了許多的土豆牛肉。土豆又酥又爛,做的很好。我連喝了半碗湯,才止住心頭的惶恐。一大碗滾燙的麵食吃下去,總算有了精神。人一吃飽,什麼事都比較好捱了。

  慢騰騰走回去,見周處站在門外等著。十分吃驚,轉頭看了看,就他一個人,驚喜的說:「嗯,你怎麼來了?」他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仔細盯著我,遲疑的問:「夕——,你還好吧?沒事吧?」我見他態度實在奇怪,忙說:「我會有什麼事呀!還不是吃飯睡覺!」問他:「你特意過來有什麼事麼?」看他那樣子,不像是來找我聊天喝茶的,心神不寧。

  他頓了頓,才說「沒事,沒事——,哦——,對了,你剛才到哪去了?」我說吃飯去了,打開門,隨口問:「你要進來坐坐嗎?不過裡面挺亂的。」本以為他不會進來的。沒想到他卻一口答應下來:「好,上次說好還要來再喝茶的。」我笑,跑到廚房去給他泡茶。

  正忙著沖茶,電話又響。我有些不好意思,怕是宋令韋。卻是座機,更奇怪的是我們那裡的區號。聽對方說:「我們是公安局的。請問是木夕小姐嗎?」我一聽是公安局的,心就吊起來,唯唯諾諾的說是。他確認似的說:「曾用名林艾,續艾?」我說是。他又問:「是林彬的妹妹,唯一的家屬?」我腦袋突然「轟」的一聲,有極其不好的預感。他公式化的說:「林彬拒捕,已以四月四日,也就是今天淩晨被當場擊斃。請你儘快到公安局領回他的屍體以及遺物。」

  第三十二章 命運不堪

  沖茶的水壺一失手,「哐啷」一聲摔在地上,滿壺的熱水天女散花一般濺的到處都是。周處聽到聲音,一個箭步沖過來,站在門口,看著我問:「怎麼了?」我搖頭:「沒事,不小心砸了。」然後蹲下身去揀地上的銅水壺,一蹲下再也起不來。他走過來,抬起我的手,輕聲說:「又紅又腫,都燙傷了。疼不疼?」對著手背吹氣。我搖頭,看著他說:「不疼,一點都不疼。」真的不疼,木木的,沒有一點感覺。他拉我起來,柔聲問:「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我搖頭:「沒有,就濺到一點。」他指著我大腿說:「夕,都濕了。」我低頭,才注意到右腿一片濡濕,褲子上尚有嫋嫋升騰的水蒸氣,忙說:「原來這裡也濺到了。」伸手去擦,尚有餘熱。他擔心的看著我,遲疑了一下,輕聲問:「夕,出什麼事了?」我將水壺穩穩當當的放在臺上,搖頭:「沒事,就林彬拒捕被殺。」他不敢動,一眨不眨的盯著我,也不敢隨便說話。

  我好像沒什麼大的感覺,心裡只不過麻麻木木的,仿佛是預料中的事。依然聽的見心臟的跳動,只不過外面罩了一層薄膜,感官遲鈍了許多,仿佛就此切斷了一樣,怎麼都達不到神經末梢。我邊往外走邊說:「我想我得回去一趟,公安局讓我回去領回他的屍體以及遺物。」他拉住我,好半天才喊出:「夕——」我居然還能微笑著說:「嗯,沒事——」找出行李箱開始收拾日常用品,有條不紊。

  他默默看著我,然後說:「嗯,沒事,我陪你一塊回去。」我搖頭:「我去的是公安居,可不是舞廳夜總會。你不好露面。」他露面的話,只會將事情攪的更複雜。在城裡,有誰不知道周處的。他好不容易躲出來,怎可再回去自投羅網?我吞咽著不斷湧上來的口水,說:「沒關係,我自己應付的過來。這些事,我已經輕車熟路。」林家的葬禮,一次又一次由我上演。

  他看著我,沒說話,然後站出去打電話。我收拾好箱子,站在房間裡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仿佛事情就這樣劃上了休止符。空茫茫的想了好半天,才記得給趙靜打電話:「大姐,我家裡出了急事,現在就得回家一趟。你能跟領導說一聲嗎?」趙靜顯然有些為難,說:「木夕,你剛請了兩個來月的假,現在又請假,只怕領導會有意見。還有,你的櫃檯怎麼辦呢?怎麼能說走就走,總要先安排一下呀。」我沒出聲,我現在還管他領導同不同意,要炒魷魚就炒吧!

  她問:「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平靜的說:「家裡,有人——,去世了。我得回去處理後事。」她愣了下,隨即說:「行,你走吧,我跟領導解釋。」我對她說謝謝,提著箱子出來。周處正在抽煙,眼神沉寂幽暗,見我出來,接過我手裡的箱子,說:「走吧。」我問去哪。他說:「直接去機場,我送你去。」我沒說什麼,跟著他坐進車裡。他親自開車,一個人,沒有跟班,也沒有保鏢。

  我沒有說話,意識明明清楚的很,可是為什麼動不動就有瞬間的空白?腦海裡的思緒像壞了的光碟,播映的時候不斷的卡帶,閃花了人的眼睛,但是還是哢嚓哢嚓的往前放映。周處也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右手緊緊的握住我的左手,一直沒有放開。

  一下車,立即有人遞上兩張飛機票。我轉身去提箱子,有人快步上前接過去,我沒放手。周處拍著我的手說:「我來吧。」牽著我走進大廳。在候機室,他親自去給我買熱飲。我說:「周處,我要喝咖啡。」他輕聲說:「咖啡不好,喝牛奶怎麼樣?」我搖頭:「不,我要咖啡。」他哄著我:「你需要休息,等會兒會睡不著。」我說:「我沒有一點睡意,我想喝咖啡。」他還是給我買了咖啡,又濃又黑又苦。我一口一口慢慢品嘗,像在回味那種苦澀的滋味,不過沒有想像中苦嘛。

  他陪我一起進去。跟在他旁邊的人錯愕的叫:「周哥,你——」他面無表情沒說話,那人立即噤聲。我甩開他的手,平靜的說:「周處,你別擔心,我還撐的過來。再說,這是我們林家的事,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回吧,我不想你插手。比這更惡劣的我都經歷過了,沒事的,沒事的,挺一挺就過去了。」我接過行李箱,一個人上了飛機。是的,總要一個人面對的。

  夜色深濃,漆黑的仿佛就此沉淪,再也不會天亮了。機上的乘客大都埋頭就睡,東倒西歪。身體疲倦欲死,可是意識卻無比清晰。我知道我應該休息,我需要體力,接下來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在等著我。可是睡不著,連眼睛都閉不上。我緊繃著身體端端正正坐好,問服務小姐:「有什麼報刊雜誌?」她拿了一大堆,任由我挑選。我翻了翻,揀了好幾本八卦娛樂週刊。埋頭苦讀,一個字一個字看的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像在研究課題。一本接一本,不肯歇息。等全部翻完,播音員已經在提示飛機即將降落,請大家做好準備。我合上書,揉著眼想,多好,都是緋聞,輕鬆的娛樂大眾,沒有死人的大事,沒有生離死別。

  轉頭下飛機的時候,我努力想剛才到底看了什麼,可是一個字都不記得了。不記得就不記得,誰真的關心誰呢。我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一個一個擦身而過。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剛走出來,仿佛聽到有人在喊:「林艾!」我頓住,轉了一圈,沒見到熟識的人,繼續悶頭往前走。手臂忽然被人扯住了,我回頭一看,吃了一驚,隔了半晌,才喊:「小飛哥,怎麼會是你?」小飛可以稱的上是林彬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小飛個頭不高,可是身體結實,皮膚黝黑,身手幹練,目光炯炯的看著我,也只是說不出話來。半天,接過我的箱子,拍著我的肩膀說:「走吧。」穿過無數的人群,我跟著他上了計程車。他說:「先回去,安頓好,再去公安局。」我一聽公安局,心一抖,咬牙極力忍住,默然不語,轉頭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他看著窗外,低聲說:「周處讓人跟我說,你回來處理林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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