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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我問:「怎麼了?有什麼事不順心嗎?大年初一就歎氣,不大好哦。」他只是拍著我的手,一句話都沒說。我見他那樣子,也說不出話。直到他手機響起來,他看也不看就說:「馬上到。」我站起來,問:「你要走了?」他點頭,我不再挽留,送他出門。他摸著我的頭髮說:「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我點頭:「嗯,你走吧。」打開門,已經有兩三個人在門外等著了。他皺了皺眉,沖我點頭。我識相的沒有跟出去。躲在門內,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大年初三傍晚,林彬打我電話:「你現在搬哪去了?」我說:「幹嗎呢你?我還在上班呢。」他說:「你怎麼連大過年的也上班?」我說:「不上班那幹什麼?你到底有什麼事?」他說:「我現在在北京。你人在哪?我找你有事。」我說在青年路這邊。他「咦」一聲,說:「你也在那附近?」我問:「你不在家好好待著,又來北京幹嗎?」他讓我別管他的事,只說要找我。

  我說:「我該下班了。你人到底在哪?有什麼事?」他「哦」一聲,說:「那你自己過來吧。我就在『HIGH FIVE』,門口大大的牌子,在那等你,快點啊。」我問身邊的同事:「你知道『HIGH FIVE』是什麼地方?」他看了我一眼,「問這個幹什麼?」我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地方,忙說:「不幹嘛,就好奇,隨便問問。今天剛聽人說起。」他擠眉弄眼的說:「那可是北京最大的色情場所。裡面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我「哦」一聲,林彬就知道在那種地方鬼混。看來是樂不思蜀了,還讓我去找他!我忿忿的想。

  坐公車去了,停在站牌下不肯再往前走。打電話給他:「我在站牌下,你快過來。」他那邊的音樂聲震的我都受不了。他吼著說:「到門口來,我有東西給你。」我沒辦法,只好磨磨蹭蹭走過去。他站在門口老遠就看到我,不滿的說:「怎麼這麼慢。喏,給你。」是一張銀行卡。我愕然:「幹嗎?你找我就這事?」他沒好氣的說:「那你以為還有什麼事呀。不是說了要給你一張銀行卡當壓歲錢嘛。密碼是你自己的生日。記得去銀行卡改了密碼。」說著就要走。

  我喊住他:「你說你大過年的來北京幹嗎?還來這種地方鬼混!」他匆匆解釋:「都是生意場上的人。馬哥想來這種地方玩玩,我能不陪著嗎!」他哪有什麼正正經經生意場上的人!還不是一些狐朋狗友。我拉住他:「哎哎哎,你先別急著走。我問你,你和那個歐陽水,到底什麼關係?」他支支吾吾的沒回答。我瞪著眼問:「你沒跟她怎麼樣吧?」他推我:「行了行了,你快走。我沒時間跟你瞎扯。馬哥他們都等著我呢,我好不容易溜出來的。」我叮囑他:「你可別亂來啊——」話還沒說完,他人已經走遠了。

  回去的時候,順路進自助銀行查了查。唉,那小子居然給這麼多壓歲錢,看來是真發了,出手這麼大方。怪不得有膽進那種地方廝混呢,全是錢壯的膽。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幹什麼了。我搖頭歎氣,將卡的密碼改成他自己的生日。

  巷子裡滿地的紅紙屑,空氣中隱隱的有一股硫磺的氣味。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蹲在院子裡放煙花,是那種小型的煙花筒,「啾——啾」的一聲,爆出一團光,撒下幾點火星,然後就沒了。一個小女孩拿著一根點燃煙花棒轉圈,形成橢圓形的光圈,呼呼的燒著,黑暗中像吐舌的火龍。大家拍著手在一邊笑。我看的出神,站在旁邊一時沒走。

  忽然一個小男孩遞給我一根煙花棒,仰起凍的通紅的小臉說:「姐姐,我天天看到你上下班哦。你要不要玩?」我一愣,高興的接在手裡。忽然想起宋令韋送的一大袋煙花還擱在角落裡發黴呢。既然買了,沒有浪費的道理。於是說:「姐姐也有很多漂亮煙花,我拿過來大家一起玩好不好?要等姐姐哦。」

  飛跑上樓提了煙花氣喘吁吁的下來。那些小孩子全部圍上來,我立刻成了孩子王。將大腿粗的炮筒擱在地上,我一點燃引線,立即大叫著跳開。幾個小孩子也跟著尖叫。一片「哇啦」聲中,無數的煙花在頭頂爆炸開來,一聲接一聲,像吹落的花瓣,隨著夜風瞬間消失不見。我還不過癮,同時點燃好幾個,漫天都是掉落的碎碎點點的星光,火樹銀花,美麗紛呈。大家站的遠遠的,興奮的拍手,又叫又跳。有一種煙花濺的特別遠,掉下來的時候,幾個小孩驚叫著逃開,隨即又哈哈大笑,是如此的快樂。

  此情此景,忽然想到一句話,「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我抬頭仰望無垠的夜空,仍舊是一片的昏暗。只是「眾裡尋他千百度」的那個人,驀然回首,可曾在燈火闌珊處?我轉身上樓,不再留戀。

  過了大年初三,又恢復到正常的上下班時間。下了晚班,我邊走邊打電話給林彬:「你又在哪廝混?什麼時候過來吃頓飯?我好去買菜。」都來了好幾天了,除了初三晚上匆匆一面,我連他人影在哪兒都不知道。他既然來了,好歹在一起吃頓飯。他高聲說:「還不是在『HIGH FIVE』。吃什麼飯呀,又不是生離死別。哎,跟你說一聲,我明天就走——」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沖他喊:「林彬!快來,出事了——」聽在耳內,聲音都變調了。我一驚,連忙喊:「你們出什麼事了?」他連應一聲的工夫都沒有,「啪」的一下掛斷電話。

  我心驚肉跳,他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惴惴的往公車站走,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看他那個樣子,事情似乎鬧的不小,不然不會招呼都不打,直接掛我電話。我越想越擔心,掉轉頭攔了輛計程車,直接往「HIGH FIVE」去。路上見到好幾輛警車呼嘯而過,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催命曲,所有的車輛紛紛讓道。我大驚失色,趕緊給他打電話,一直在響,根本沒人接。我急的滿頭大汗,不知道他有沒有出事。催促司機:「師傅,您快點,成嗎?我真有急事!」

  警車已經在封鎖出入口了。我跳下車,趁人群混亂之際,躲在角落裡拼命打電話。總算打通了,我吼:「員警已經封住大門了。你是不是出事了?」他喘著氣說:「員警——,來的這麼快?林艾,我,我——真出事了!現在怎麼辦?我不想進局子裡——」聲音聽起來非常慌亂,差點就語無倫次了。我拼命甩頭,讓自己冷靜下來,說:「你先想辦法逃出來,別再在裡面耽擱了。我看見他們已經進去了。」他抖著聲音說:「前面的路已經封死了——」

  我急的不行,又怕被人看見,快速往後退。忽然看見有人急匆匆的從偏門裡鑽出來。我握緊電話叫:「林彬,你現在別慌,我看見有人從西邊的出口出來了。大概是員工通道之類的,還沒封死,你趕緊逃出來。」他說:「我現在暈頭轉向的根本分不清路。」我急的罵:「你不會想辦法!快點,等員警摸清門路,把所有出口都封死了,你想走都走不了!就在西邊角落裡有一小門,我在外邊接應你。你說什麼都得給我出來!」

  抬頭觀察情況,大街上滿是警車,一撥又一撥的人連續不斷趕來。他們究竟捅出了多大的漏子,竟然招來這麼多員警!看樣子,是想將整座大廈包圍起來。林彬那夥人動用槍支了嗎?不然情況怎麼會這麼嚴重!我急的全身疼痛,不斷在顫抖,嚇的喉嚨口一陣又一陣發緊。他怎麼還不出來!等員警圍住這邊,我也要跟著進局子裡蹲著。

  眼看著燈光一點一點朝這邊移動,我緊張的全身發軟,手腳冰涼。不能再待下去!我準備從後邊溜走。,拔腿就跑。聽到後面傳來風聲,臉都白了!手伸到肩上垮著的包裡,回頭一看,看清楚來人後,差點哭出來,「你怎麼才出來?快跑!」我拉著他的手沒命搬朝黑暗中跑。他的手比我待在外邊的人的手還涼。聞到他身上穿來的血腥味,壓低聲音問:「你到底惹出了什麼事?」

  他顯然驚魂未定,斷斷續續說:「馬哥他們——因為一小姐——跟人打群架,你知道,我不得不上前去幫忙——,咳咳咳——,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竟然帶了傢伙。打紅了眼,我失手捅了一刀,後來還聽見槍響——」那個時候,林彬如果不上前幫忙,縱然全身而退,以後也逃不掉被馬哥那一幫的人捅刀子!我早讓他別在這條道上混,遲早要玩出人命。回手扇了他一耳光,冷聲問:「有沒有弄出人命?」他困難的搖頭:「不知道,滿地都是血——」

  我看見前頭照過來的燈光,刹住腳步,失聲說:「不好,這邊也被封死了!」他反倒冷靜下來,說:「交通都封死了,沒辦法走。我騎摩托車過來的,就在那樹底下擱著。我們只要偷溜到那邊的樹底下就行了。」我點頭,和他輕手輕腳的鑽過去,幸好沒被人發現。他抖著手,好半天才掏出鑰匙。我抱著他跨上車子,顫抖說:「趕緊走吧。」他連踩了好幾下都沒發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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