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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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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無故受氣,心情鬱悶!乾脆下樓,也不打傘,淋著細如牛毛,飄飄灑灑的無邊絲雨隨處閒逛。看見公車來了,也不管去哪,跳上去投下一個硬幣。車裡的空氣仿佛也是濕淋淋,空蕩蕩的,沒邊沒際,亦沒有著落。我伸出手去接窗外斜飛進來的雨,沾在手心裡幾乎看不見。 看見窗外依稀熟悉的景物,我跟著人群下車,抬頭看對面一棟獨立式的小洋樓,外貌已經變很多了,如果不是因為地理位置,簡直認不出來。惟有院子裡那棵柳樹還留有以前的記憶,不過大冬天的,枝條光溜溜的,什麼都沒有,新的主人倒沒有砍去。那還是我剛出生的時候,我爸親手載上去的,夏天的時候柳條如絲絛,柔媚的垂下來,非常漂亮。十年了,小時候住的地方還在,可是裡面住的人肯定換了一撥又一撥。物是人非事事休,說的差不多就是這個吧。 我唏噓一聲,掉頭就走,不忍再看,已經沒有留下什麼了。沿著有些清冷的道路往前走,大多數是洋樓別墅,在江南如詩如畫的細雨中靜靜矗立,可惜早已沒有如詩如畫的心情。我漫無目的的走著,抬起頭再次看見一棟熟悉的建築物。這棟洋樓,除了陳舊些,倒是一點都沒變,松樹的枝椏從牆頭伸出一大片來,雨水的洗刷下分外清亮——大概是因為人的關係,所以長的這樣的歡暢茂盛。 我忽然記起當年的那個夜晚,就是站在這裡,踮起腳尖莫名其妙吻了宋令韋。直到今天,也還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重逢,莫名其妙的開始,然後莫名其妙的結束!不,不,不,正確的說,應該是還沒有開始已經結束!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到底不甘心!想到他心就不可抑制隱隱作痛。舊時天氣舊時景,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了。 有些悵然若失,想起昨天早上才發生的事,可是再次回想,覺得已隔了一萬年了,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可是當時遲鈍麻木的感覺,在此時此景的催化下,漸漸蘇醒過來,疼痛無聲無息像綿綿細雨一樣無逢不入,致使全身冰冷僵硬。原來我竟是這樣在乎,只不過一直強自壓抑著。 站在圍牆下怔怔發呆,我想我不應該順著內心無意識的走到這個地方來,完全是一個錯誤,不是已經過去了嗎?難道還需要憑弔一番?以前那些無所謂的事,現在再往回想,竟是那麼清晰了,像電影一樣在眼前重播,一遍又一遍來回倒帶。惶惶然有些失魂落魄,卻忽然發覺頭頂有把傘,穩穩的撐在上空,有力的隔開一切。我回身,覺得像做夢,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喃喃的問:「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歎口氣,回答:「林艾,我陪你一起回來。」 第二十章 淫雨霏霏 我微微仰起頭,後退兩步,冰涼的雨絲掃進眼角,睫毛也沾上了,眼前有瞬間的模糊,過後意識逐漸清醒。有些不可置信的問:「宋令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真是神通廣大,無處不在呀,連我一聲不吭的回來都找的到,仿佛隨時隨地可以掌握我的行蹤,我真懷疑他派人暗中跟蹤我。 他上前一大步,將傘舉到我頭頂,然後說:「我昨天晚上給你打電話,一直沒有人接。我手機可以顯示對方的地理位置,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我這才想起來,在火車上為了好好睡一覺,手機早已調成會議模式。一直擱在外套口袋裡,洗澡的時候衣服扔在浴室,就沒拿出來過。我微帶嘲諷冷冷的說:「原來是這樣,真可惜,我應該關機才是。」 他沒理會,伸手撩起我的頭髮,「你全身都淋濕了,進去避一避雨吧。」我避瘟神一樣離他遠遠的,「不用。」掉頭就走。他緊追上來,拉住我的胳膊,「林艾,雨越下越大了,這樣很容易感冒!」我依舊冷著臉說:「這關你什麼事!」他將我拼命往傘下拉,肩膀蹭著肩膀,似乎感覺得到他身上暖熱的體溫。他以教訓的口吻說:「你再怎麼對我不滿,也犯不著和自己過不去。」 我一聽,頓住腳,這話說的不錯,我幹嘛大冬天的站在外面淋雨呀,受罪的還不是我自己,拉著臉一時沒說話。他擁著我,頭低下來,呼吸就在我耳朵邊吹動,慢悠悠的說:「我本來想去找你的,站在視窗,老遠就看見你茫茫然的朝這裡走來,然後站在下面發呆,連下雨似乎都不知道——」我像被人無意中撞破心事,臉上驀地熱辣辣的,耳朵根似乎都紅了,瞪著眼有些惱怒的說:「幹什麼,幹什麼?我就不能來?這路又不是你們家的!我愛上哪就上哪,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還用你來說!」 他忽然低聲笑出來,「好好好,我不說,這路的確不是我們家的。不過,你為什麼偏偏走到這裡來呢?」我被他戳破臉皮,一時間有些尷尬,沉下臉說:「關你什麼事!」甩肩想掙脫他的鉗制。他扳過我的臉,說:「別動。」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手帕,要替我擦拭臉上的雨水。我趁他一手打傘一手拿手帕的功夫,「哧溜」一聲鑽出來。我轉過臉看向別處,「誰讓你動手動腳的!我走了。」 頭也不回大步跨出去。他站在後面喊我:「林艾,別鬧了,小心路上淋出病來。」我寧願淋出病來也不和他呆一塊!他追上來,「好好好,那拿著傘總行吧。」我沒接,「不要,誰要你的破傘!」他又笑。我惱極了,「笑什麼笑!你有病呀!」他還是笑嘻嘻的看我,卻沒說話。我不理他這個瘋子,轉身就走。他「哎哎哎」的一疊聲叫住我,「剛才在下面站那麼久,想什麼呢?」聲音柔軟的像三月的春風,鼓鼓的漲滿整個心胸。 我微微著惱,欲蓋彌彰似的說:「沒想什麼,就發呆。覺得你們家的松樹長的挺好,跟演義小說上說的傘蓋一樣,將來必出貴人。」他滿臉笑意,「哦——,是嗎?那我算不算貴人?」我罵:「美的你!整個一潑皮無賴,油腔滑調!」他忽然說:「要不要接吻看看?我一直遺憾,當年怎麼就沒有抓住美人投懷送抱的機會,白白的——」我羞的不行,啐道:「呸!你就一色狼,耍什麼流氓!」 他站在那裡任由我罵,斜著眼挑眉看我,很有些樂在其中的感覺。我忽然有些著迷,看著他這個樣子,就像普通情侶打情罵俏一樣,差點沉淪下去。忽然想到橫亙在我們之間無數的障礙,心亂如麻,冷硬的說:「宋令韋,你到底什麼意思?就為了調戲我來的?」他歎口氣,將手中擎著的雨傘往地下一拋,說:「冒著三千里的風和雨,星夜兼程,只是想看看你,就為了看你一眼。」 我忽然說不出話來。他指著牆角處說:「林艾,你剛才站在那裡,仰起頭看天的時候,我以為又回到了十年前,我寧願我們還停留在那個時候。」我黯然:「當然是不可能了,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怎麼可能當做沒發生過!我們早已擦肩而過。」「那麼十年前的事,我們也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是不是?」我討厭他的強詞奪理,氣憤的說:「十年前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接上去說:「那你為什麼又回到這裡?」我垂眼,「不為什麼,我真的只是路過。」要說發生過什麼,根本不是十年前,而是陰魂不散的十年後,冤孽! 我煩躁的說:「宋令韋,你別這樣行不行!你說你想看看我,現在人也看到了,你還想怎麼樣!你別再這樣吊著我不放,林艾已經夠可憐了!」我禁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我又不是從石頭裡冒出來的,我也是人!頭髮尖上垂下來的雨水滴進脖子裡,從後領滑進後背,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用袖子隨便擦了擦額頭,抬腳要走。他揀起地上的傘不容抗拒的塞到我手裡,看著我一直沒說話。我無奈的接過來,甩開他的手,快步跑到路邊上。正好有輛計程車駛過來,我悶著頭坐上去,連聲催司機快走,快走。 還沒到家,已經冷的不行,牙關打顫,對著鏡子照了照,嘴唇都發紫了。趕緊沖了個熱水澡,搓的皮膚發紅才肯甘休。頭有些暈乎乎的,鼻子裡塞氣,恐怕是著涼了。不想吃藥,於是切了兩片生薑熬湯,加了些作料,出身汗或許就好了。從換下來的衣服堆裡翻出手機,一大堆的未接電話。有店裡打來的,我撥回去:「店長嗎?我是木夕。」 「木夕,你跑哪兒去了?有什麼事好歹先打個電話請假。不然公司是當辭職處理的。」語氣十分不快。我如今才不用誠惶誠恐,叩頭謝罪。平靜的說:「店長,我回老家了。一個小小的專賣店都出了那麼多的事,我不想做了。」她先是沉默,隨即說:「你考慮清楚了?」我毫不猶豫的說:「恩,不想再做了。」衣服丟了的時候,所有人都把責任往我身上推,一人有一套的說法,正所謂日久見人心,那種地方,繼續做下去還有什麼意思!最重要的一點,我不想在上下班路上再碰見宋令韋。惹不起他,總躲的起。 想想都有些淒慘,這算不算愛情事業兩失意?呸,發神經了,胡思亂想些什麼!喝了兩大碗姜湯,出了一身的汗,鼻子總算通了氣,可是腦袋還是有些暈沉沉的。掀開被子,將空調開大,倒頭睡了兩天,病才有了氣色。林彬端著飯菜,罵罵咧咧的走進來:「你病什麼時候好?倒讓我來伺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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