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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唐譯揉著腫的核桃般大的眼睛呸了一聲,「我是忠實的唯物主義者。心靈是什麼東西,你能拿來給我看看嗎?」

  「我看你是徹頭徹尾的詭辯主義者吧?」馮雯雯氣得罵了句「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不再理她,上課去了。

  唐譯用熱騰騰的白煮雞蛋敷眼睛的時候心想:我是愚蠢的戀愛主義者。

  陳上最近情緒很低落。唐譯從來沒有這樣跟他冷戰過,電話不接,見到他完全把他當空氣,賠禮道歉那一套全不理會。酒醒後他懊惱不已,自知理虧,卻又不知該如何挽回局面,有時候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沒有辦法排遣,難免會幹出借酒澆愁這樣的蠢事。

  幾杯酒下肚,他自顧自說著話,絮絮叨叨像個話癆,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那時候還是在英國,真心話大冒險,別人問我相不相信一見鍾情。我說相信。所有人都笑我,沒有人當真。我還記得第一次在人潮中看到她的瞬間,穿著一件湖水藍的半身裙沖著我皺眉,我像被電擊了一下。沒想到她竟然走過來跟我說話,說對我一見鍾情。那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做夢,夢裡全部是她。」

  「那你有沒有跟她說過?」

  「這怎麼好意思說,又不是什麼好夢,她不罵我下流才怪。」

  郝蕾一手撐在下巴上,敲著桌子問:「男生是不是都有初戀情結?」

  「我在英國沒有辦法給她打電話,就拼命給她寫信。哪知道信沒寄出去,全部退了回來。給我寄信的那個加拿大人,收了我那麼多的跑腿費,竟然不貼郵票!一年後我從我媽那兒拿到那些退回來的信,都快瘋了!」他想盡辦法回了一趟國,依然沒有見到她。

  「她也不知道?」

  「這麼丟臉的事,搞得我跟笨蛋似的,我巴不得沒有人知道。」

  郝蕾怔怔地看著他,過了會兒嘴角扯出一絲微笑,「她一定讓你覺得她不夠愛你,所以你才會這樣。」

  他擺了擺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不理我,沒想到這麼讓我難受。」

  「所以,你這是拐著彎兒告訴我——除了她,你對別的女人沒興趣?」

  陳上沉默地看著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慢,「我有女朋友,從來沒有瞞過人,我以為大家都知道,我對你只是——」

  郝蕾粗魯地打斷他的話,臉上神情隱忍而不滿,快速說:「我明白你想說什麼,不過你未免太小瞧了我。我以為男女朋友不做情人是做好的狀態,這樣更容易天長地久。」因為得不到,所以才能一直保持神秘和嚮往。

  正如分手的原因恰是因為在一起。

  她說的這樣的瀟灑和無所謂,陳上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覺得自己杞人憂天的可笑。兩人沉默了許久,她突然惡作劇般笑起來,「以後還出來打網球?」

  「當然。」陳上不得不禮貌地點了點頭。

  陳上喝了不少酒,不能開車。郝蕾拿過他的車鑰匙,「我送你回去,省的再回來拿車。」快到學校的時候,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他突然說:「我換了個部門,工作比較忙,以後可能不能經常出來玩了。」

  郝蕾找到停車位把車子停好,側頭看著他說:「這麼忙?那你生日不會也不過了吧?」陳上這才想起自己生日快到了,頓了頓說:「不知道呢,生日年年過,也沒什麼意思。」

  她扔下一句「你這意興闌珊的樣子,還蠻像失戀的」,打開車門走了。

  陳上坐在那裡許久沒有動,吹了一會兒的夜風,頭腦清醒了不少。他拿出手機給唐譯打電話。意外的,她沒有拒接,一時間他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方式開場白,他們算是和好了呢還是依然處在冷戰期間?

  「怎麼不說話?」唐譯的聲音從話筒傳來,完全沒有冷冽感,溫柔的就像是春風沉醉的晚上。

  「我在圖書館前面。你在哪兒,宿舍嗎?」

  「就在你前面。」

  陳上抬頭,看見她推開玻璃門從圖書館大廳處走出來,一手抱著書一手拿著手機,和第一次他見到她時的樣子並沒有多大改變。看來剛才郝蕾送他回來那一幕,她全看見了。他著急地迎上去,想要解釋。

  唐譯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腳步沒有停,而是指著敞開的車門說:「你怎麼又這樣?總有一天這車子要被人偷走。」

  陳上趕緊跑回來想要把車門關好。唐譯搓了搓手臂,「晚上還是有點冷。」打開車門率先坐了進去,毫不意外又聞到「三宅一生」的香水味。陳上見她不自覺地揉了揉鼻子,馬上降下車窗透氣。

  「你又喝酒了?」她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你不喜歡我喝酒,我就不喝;你不喜歡我跟郝欣、郝蕾她們玩,我就不出去;你不喜歡……」

  唐譯趕緊打斷他,「我沒這麼霸道!喝酒當然可以,只是希望你不要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誰沒有出去玩過?可是你身上,甚至車子裡都是別的女人的味道,你叫我怎麼忍受?」

  好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聞到她的味道,她不經意間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像是久違了,陳上如同煙癮發作一般,激動的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喃喃說道:「我以後都改……不要不理我……」

  聽到他像孩子一樣說著軟弱求饒的話,唐譯的心又酸又軟,依偎在他胸前柔聲說:「我想應該是我這個女朋友當的不夠稱職,總是忙著考研、學習、兼職、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而忽視了你的寂寞。雖然我總想著以後我們要怎樣、怎樣,卻在不知不覺中犯下了嚴重的錯誤,畢竟我們都是活在現在、此刻、當下啊。以後的事自有以後當。別人之所以有機可乘,自然是因為我們自己有問題。」

  唐譯就是這點好,出了事情,她總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畢竟內因才是最主要的,外因都是次要的。生氣、冷戰並不能解決問題,他們需要調整心態,跟上彼此的步伐。

  陳上驚喜地看著她,宛如被一塊叫做幸福的蛋糕砸暈了頭,「都是我不好,那天說的全是氣話,你就當我放屁好了,千萬別往心裡去。」他忘乎所以的在她臉上胡亂親吻。

  唐譯嫌惡地擦著滿臉的口水,「你也知道自己說的不是人話啊?」陳上劫後重生般只懂得傻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說這樣的混帳話。」

  唐譯一手撐著下巴,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一提到學長,你就跟爆米花一樣炸起來?我們如果可以,在你出國的那幾年早就在一起了,還用等到現在?」

  一聽到她提及謝得,陳上就有些不自在,悶悶不樂地說:「因為我從小到大都活在他的陰影下啊,父母總是拿他跟我作比較,好像什麼都不如他,沒有他厲害,沒有他有魄力,沒有他有手腕……」

  「可是他親口對我說過羡慕你的話呢。」

  陳上不相信,「我有什麼值得他羡慕的?」

  唐譯平靜地說:「羡慕你有我啊。他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誰叫他喜歡一個大他那麼多的女人?自作自受!」陳上不但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反而有幾分幸災樂禍。

  唐譯扶著額頭歎氣:「什麼心理!損人不利己。」

  「反正你離他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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