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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長青點了點頭。白雪笑著說:「看來,你還是改不了在政協民宗委時的習慣,忘不了求仙拜佛的。」

  東方長青笑了起來,說:「我哪是求什麼仙拜什麼佛啊,說實話,在政協當民宗委主任三年,我什麼都沒有得到,只得到智慧大師這麼一個界外朋友,平時沒事就去寺裡和他手談兩局,也聽他說一說佛經,洗滌一下自己這顆塵心,磨磨自己的性子。調到文化局這一年來,事情多了,去的也少了,所以昨晚就和大師約了一下。」

  白雪調皮地一笑,說:「你才做了這事,又去佛教聖地,不怕褻瀆了神靈?」

  東方長青明白白雪說的是什麼,笑著伸手刮了一下她的臉,說:「不羞,你還說呢。」又說:「我們本來就是衣食男女,也不想修什麼正果,何況佛法無邊,最講究的是一個包容,因此佛教是世界上包容性最大的宗教,佛家人自修很嚴,對世人卻是寬容對待的。佛教也崇尚一個愛字,豈會把我們之間的愛視為褻瀆?」

  白雪輕輕地掐了他一下,說:「就你有理,好像自己是一個道行高深的大師似的。這樣吧,經常聽你大師長大師短的,我也早有一瞻仙顏的想法,你帶我一起去,我也問一問自己的前途,行嗎?」

  東方長青譏誚道:「這下不怕褻瀆神靈了?」話沒說完,挨了白雪的一記輕輕的粉拳。

  禮佛山在緇煦市西郊約四十公里處,山下有條大河帶繞而過,孕育成一個冬暖夏涼的獨特小氣候。山上古木參天,多有古老名貴樹種,掩映著一個大寺廟,這就是有名的東江寺。相傳東江寺修于東晉初年,至今已有千年歷史,期間多次毀於戰爭和火災,又多次修復。佛教界有個說法,說是中國佛教有三個半法輪,其中半個就在這裡。解放前這裡香火非常旺盛,「文化大革命」期間,紅衛兵、造反派來禮佛山破「四舊」,虧得省軍區的一名領導聞訊,派兵保護才沒有被毀。改革開放之後,冷清多年的古寺又旺盛起來,平民百姓和達官貴人爭相上山燒香拜佛。

  東方長青和東江寺的淵源可謂十分深了,他在任市政協民族宗教專門委員會主任的時候,東江寺住持智慧和尚就是市政協委員、常委,兩人私交頗厚。如今他調任了市文化局局長,東江寺又是市一級文物保護單位,彼此的關係就更深了一層。當年東方長青政壇鎩羽後,經常來寺裡小住,無非是為了撫平心裡的焦躁,為自己求得一點平和而已,原不是為了求仙拜佛而來的。

  回想起那幾年的生活,東方長青不由得有了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東方長青三十歲那年,當選長寧縣縣長,可謂年輕氣盛,烈焰正熾,前途不可限量。在長寧縣的經濟發展思路上,縣委書記孟庭方一心看著眼前一點蠅頭小利,只顧政績而不顧及可持續發展的思路,和他的想法大相徑庭。按說,近些年來實行黨政分家,縣長負責經濟工作,孟庭方作為縣委書記,只要抓抓全盤就行了,但孟庭方偏偏就對經濟工作特別感興趣,兩個人在經濟發展思路上就不免要有一些磕絆,一來二去,縣委政府兩大頭擰著的事也就逐漸公開化了,就連市里也知道長寧縣黨政不統一的事兒,調解了多次。按說,黨政不和也是常事,沒什麼了不起的。偏偏孟庭方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搞經濟不行,搞起權術來倒是有一套,擠對起人來可謂花樣百出,不遺餘力。東方長青的縣長還差兩年才滿屆,就莫名其妙地給擠對出了局。市里可能是為了安慰他,把他調到市政協任民族宗教專門委員會主任,行政上還是正處實職。只是,這個正處實職和那個正處實職的區別就大了去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雖說輩分不小,四大家之一,卻不實惠,實際權力還不如政府組成局下面的一個管事的科室頭頭。一個三十來歲風頭正勁的縣長,一下子被擱在一個沒事管,也不管事的閒職上,強烈的落差讓東方長青難免有一種遺憾,感覺像一個被拋棄的怨婦似的。政協原本就沒有什麼實際責任,說起來事事皆管,其實事事都管不了,到專門委員會,簡直就沒事可幹了,一年弄一兩個調研,開展次把視察,協助辦公室開好一個例會,餘下的時間,確實不知道要做什麼好。東方長青初到政協那兩年,閑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上班時間不是看報就是上網下棋,偏偏網上的棋友個個滿心浮躁,沒幾個高手,幾盤棋下完,也就不想再下了。

  官場上的習慣,一個人一旦進入了人大、政協機關,管的事少了,參加的會少了,出頭露面的機會少了,也就慢慢地冷了下來,漸漸邊緣化了。漸漸的,東方長青就把自己那顆積極用世的心慢慢淡了,灰了。他是民宗委主任,平常政協開會,民族宗教界的委員總是分在一個小組,他是當然的組長。這樣他和東江寺的智慧大師熟悉起來,大師七十來歲年紀,慈眉善目的,身披袈裟時,就活脫脫是電影《少林寺》裡長著長壽眉的老方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智慧大師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師頗好相人,見了他,注目片刻,緩緩道:「東方主任,恕老僧無禮,我看了您的骨相,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眼如點漆,熠熠生光,乃是大貴之相,異日必定要飛黃騰達。」他聽了,不以為然,說:「大師取笑了,您這話要是早幾年說,我定會備受鼓舞,如今我落拓至此,尸位素餐,連市里四大家機關的年輕人都不認識我是誰了。我自己早已經把那顆積極用世的心灰了,還說什麼飛黃騰達?」

  話說得不客氣,智慧大師卻不以為怪,而是徐徐言道:「老和尚的話說到這兒,能否應驗,須待時日,到那時,您才知道我今日之言,原非虛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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