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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第二十章 再給我一段回憶

  這似乎是個漫長的夢,在陰沉黑暗的叢林裡,陰森的鬼火四處飄飛,各種怪聲從四方傳來,充盈著耳房,我拼命的跑啊跑,稍微慢些就會尖銳的利爪勾住背脊,劃出血淋淋的傷口,痛不欲生,這段叢林卻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累極了,絕望從心底浮起,以摧枯拉朽之勢燃遍全身,放棄吧,心底有個聲音隱隱響起,正準備停下來,那無數次出現在夢裡有規律有節奏的「咚咚」聲,劈空而來,我似中了魔法一般的,情不自禁的跟隨著那段節奏跑去,叢林突然到了盡頭,一束強烈的白光照射下來,我刺痛的睜開了眼。

  叢林不見了,出現在我眼前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床頭掛滿了五顏六色的風車和千紙鶴,在微風的吹拂下,旋轉著,飛舞著,線與線之間繞到一起,糾纏著分不開,像情侶私語著,又像在和著旋律跳著一曲曲圓圈舞,似乎還能聽見紙張在風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顫。

  陽光自窗外溜進來,調皮的跳到床邊趴著的那個人的頭髮上,任由他的發梢反射出斑斕的光斑,全部閃爍進我的眼睛裡,我回來了,言鋒,來赴你的約會,我沒有失約。我撫著他額頭那一束頭髮上一枚枚的小太陽,無邊輕柔的、暖暖的觸覺自指尖直抵心房。

  那是多久以前,他也曾這樣趴在我的床邊,被我設計滾到了地上,最後還偷偷吻過我。

  那天也有這樣好的陽光吧,他醒來看見我會是什麼表情呢?會是激動的大叫,還是驚訝的一句話也說不出?抑或是微笑的頷首不語,爾後輕輕的喚一聲:「你醒了。」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而我最期待的會是哪一種呢?我想要一個甜蜜的擁抱……

  想著想著,不自覺的笑出聲來,笑容卻在瞬間凝住,面部的肌肉「突突」的跳起來,怎麼回事……不敢想下去,盯著言鋒發起呆來。

  他似乎聽到了我的笑聲,身子猛地顫動一下,突然抬起頭,迎上我呆滯的目光,他將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望著我的眼睛,似乎怕一眨眼,我會消失一般。真傻,我心裡說道,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反而有種苦澀在心底彌漫開來。

  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揉了揉雙眼,讓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又掐了一把臉,確定我醒來的事實後便閉上眼,握住我的手掌,貼到他的臉上,讓我的手背在他溫暖的臉上摩擦,笑意至嘴角蔓延至眉心,嘴唇翕翕合合,我卻無法分辨出他到底說的什麼。

  「我怎麼了?」我試圖平息自己的情緒,但是說出這句話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慌,死死抓住他的胸口的衣服拽起來:「我怎麼了?為什麼我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他睜開眼呆住了,任由我搖晃著,一動也不動。

  說到最後卻再也說不下去了,那是多麼恐怖的感覺,說出去的話,像被人拋進了沉寂的大海,了無聲息,就像在宇宙中飛行的太空船,突然與地球失去了連接,不斷的發出求救信號,卻遲遲得不到地球返回的資訊。

  我頹然的倒回床上,死死盯著天花板,眼淚如泉水般從眼角湧出,將鬢旁的發緊緊粘在兩頰,瞬間濕了一大片的枕巾。

  醫生趕來,立馬為我做一系列的檢查,我無意間瞥見言鋒退回了牆角,用牙齒死死咬著拳頭,隱忍著,只露出一雙極度悲傷的眼睛。

  習墨,冷靜,不可以悲傷,不可以發怒!我閉上眼,在心裡一遍遍的暗示自己,試圖接受這個事實,如果我自己克服不了,只會讓更多的人擔心,尤其是言鋒、憶兒、父母,他們比我更心痛。

  回想起車禍發生時的那一幕,我被車頭燈掛倒,跌出了好幾米,下墜時撞到了後腦,能夠活下來已是幸運,還奢求一個完整的自己做什麼呢?

  可是這樣的我,還有什麼資本與他在一起呢?我連一個健全的人都不再是,以後如何再來傾聽他偶爾酸酸的情話?甚至都說話的功能都可能退化,變成一個雙重殘疾的人,到時候他還會要我嗎?就算他不介意,可是這樣交往下去互相折磨,只會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可是我是為了他,為了憶兒才能活下來,我又怎能在這時候放開他?我活下來,不就是為了不辜負我曾對他做出的承諾嗎?

  那就將一切交給時間,讓時間來替我們選擇,可能這樣繼續,先放棄的會是他。

  我朝他伸出手,他走過來,將我輕輕摟進懷裡,用手指在我背部一遍遍的寫著同一句話: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原來我的心思早已被他洞悉。

  我的父母帶著憶兒急急的沖了進來,言鋒這才放開我,退到一邊,我將憶兒攬進懷裡,小心翼翼的檢查他的身體,看有沒有留下傷口,小傢伙在我懷裡盡情的撒著嬌,仰著小臉說個不停,似乎有著說不完的事情急於告訴我。

  我望著他翕翕合合的小嘴,加上他時不時誇張的動作和表情,在心裡猜想著,漸漸的能斷斷續續的看出他要表達的意思,這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我愛憐的撫摸著他柔軟的小臉,感受到無限的幸福,以及幸運,如果在這場車禍中死去,就無法再看到他,再也不能像這般撫摸他,更不可能看著他一點點的長大、娶妻、生子,他的一切我都將無法再參與,即使只是想想,都感受到無比的恐怖,相比這些而言,聽不到又算什麼呢?活著已經是上天莫大的恩惠。

  我的母親坐到床邊將我和憶兒一起摟進懷裡,將額頭緊靠在我的臉上,滾燙的淚水滑過我的皮膚,落進憶兒的脖子裡,憶兒猛的縮了縮脖子,抬起臉嬉笑的望著我們,一邊說話一邊用兩手的指尖輕輕刮著自己的臉,這次我能很清晰猜出他說的什麼了,他說:小梅哭了,羞羞。還一邊說一邊從床上跳了下去,預感到會遭到我媽的「報復」?我感受到自己的嘴角彎出了一定弧度,聽不見卻能感受到自己笑了,我媽也跟著一把跳起來,拎起小傢伙輕輕拍了下他的屁股,他卻假裝嚴肅起來,皺著眉伸手抹掉我媽臉上的淚,嘟著嘴說道:小梅乖,不哭。活脫脫的小大人形象,這下子可又把我媽給惹哭了。

  如果我死了,就只能由我的憶兒給父母帶來歡樂了吧?想到這裡神色便又暗了一些。還好這樣的如果沒有實現,不然我的父母……轉頭看向我的父親,他正叉著腰跟醫生交涉些什麼,眉頭凝成一個沉重的結,言鋒也站在旁邊聽著,時不時在我父親思索的間隙向醫生詢問些什麼,突然,我父親揚起拳頭就要朝著那戴眼鏡的年輕醫生揮去,被言鋒一把攔住,勸慰著,我媽也趕緊參與進去,拉著我爸的手,在怒氣衝天的爸爸耳畔說著些什麼。

  我的心猛地一縮,我那文縐縐的父親居然想動粗了,看來是因為我的耳朵治不好了,他才會有那樣激烈的行為,望著這一張張正擔心著我的臉,就像一幕幕無聲電影般的閃過,有淚從眼角悄悄滑落,我偷偷的抹掉了。

  又談了一會,言鋒對他們說了些什麼,我的父母點頭,帶著憶兒陪同醫生出去了。

  言鋒走過來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無力的靠在椅背,一臉茫然的望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握住他溫暖的手,拍拍床,他臉上的陰霾瞬間被掩去,笑著挪到床上來,靠在床背上,將我擁進懷裡,我開始翻他身上的口袋,他張開雙臂任由我翻著,臉上彌漫著寬容的笑意,那神色似乎在說:你翻吧,我身上可沒有其他女人留下的罪證。終於翻出了手機,在他眼前晃晃,好打消他自信心膨脹的念頭,滑開,打下一行字遞給他:我睡了多久?

  他飛快的打出四個字遞給我:八十二天。

  我微笑著按起來:比唐僧取經還多了一劫啊。

  笑意在他臉上舒展開,也飛快的打著字交還我:因為你比唐僧更執著,更勇敢。

  居然睡了這麼久,這麼多天的等待,他是怎麼過來的?我環住他的腰,將頭緊緊靠在他的胸口,這才發現,他瘦到骨頭都開始咯人,兩頰比以前更瘦削,雖然看起來面部線條更加堅毅,卻讓人心疼。

  還好我活了下來,我又開始感歎這種幸運,只是突然記起車禍發生時,在緊急關頭,背後突然感受到的那一掌,若是沒有這一掌的力量,我跟憶兒都不可能逃避這場災難。可是按照距離,推開我的那個人不可能逃得掉……

  我這才意識到,這場劫難的化解,是因為有另外一個人參與並做出犧牲,才換來了我跟憶兒的兩條性命的保全,而在當時,能夠伸出援手的,除了曉曉,還會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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