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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聽到這些,哲浩的臉一下子煞白,表情瞬息萬變,最後因為痛苦而扭曲成一團。

  隱忍了這麼多年,一下子對著他吐露出來,反而有一種異常興奮的快感,連自己的語氣都開始變得瘋狂:「十年!至少讓我坐十年牢!我不怕坐牢,真的不怕,因為這本是我罪有應得!可是我進去了,我的憶兒怎麼辦?誰來照顧他,寶貝他?還有我的父母怎麼辦?到這個地步,愛情算他媽的什麼!我就是……」我哽咽起來,那些夢魘般的經歷,再多說一個字,都會讓我顫抖。

  「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哲浩一把捂住我的嘴,阻止我繼續說下去,顫抖將我的頭摁在他的懷裡,肩膀劇烈抽搐著,我再也沒有任何報復的快感。

  「是我太自私了,我沒想到會是這樣……」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哽咽著,大滴大滴灼熱的液體打在我的背上,我的背僵硬著,任它們一直流進我的心底,結為最剔透的水晶,永遠保存,我要的不過是這些,要的不過是他這句懺悔的話,即使現在演變成這個地步,我都從未後悔為他所做的這一些。就像憶兒,我從來都相信他是上天賜給我的最美好的禮物。

  他吸了一口氣,企圖平復自己的心情:「還記得我臨走前對你說的話嗎?我說,如果我有一天消失了,你無論如何要等我五年,如果五年之後我還沒有回到你的身邊,你就不要再等我,戀愛、結婚、生子,只要永遠記住我想讓你幸福的祝福。」

  靠在他的懷裡,我已經泣不成聲,我等了五年,一直牢記與他的五年之約,那也是我曾經煉獄般生活中唯一的燈塔和希望,而結果呢?等來的卻是他再婚的消息,到底是應驗了,還是他失約了?

  「你知道為什麼是五年嗎?」他的聲音開始激動起來:「你曾經對我說,你想做一名老師,因為當老師可以繼續過學生般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不必像其他職業一樣勾心鬥角。你還說,工作兩三年後才會考慮結婚問題。

  你從來都是實幹派,畢業那年考上了A大的研究生,所以我以為你會按自己安排的軌跡去讀研,然後在你父母的安排下做一名老師。等到你讀研出來工作兩年後,到達談婚論嫁的年齡,我也已經安排好一切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所以我才會放心的走,我當時想,既然五年後會回到你身邊,便不用告訴你我這五年即將要做的事,讓你為我擔心。我也存在私心,怕你接受不了那樣的我,怕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失望,無法原諒我為了報仇而採取的手段,所以走前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

  但是命運到底不會按理出牌,我沒想到你會懷孕,更加沒有想到你會生下孩子,還放棄讀研的機會出來找工作,最後陷入了這個泥坑。這一切,完全將我的設想打亂了,起初我以為不會有大的改變,總是心懷僥倖,自以為自己所做的選擇沒有對你造成任何影響和傷害。沒想到……若是一切可以重來,在畢業那年,我一定會選擇不報仇,守在你身邊,讓你安心讀完研,按照你原先的理想,出來後就去教書,過與世無爭的生活。那樣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的聲音再次哽咽,只不停的在我耳邊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一切能夠重來麼?當時的他能預料他所做的一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嗎?若是預料不到,就算重來一千次,一萬次,他還是會選擇悄無聲息的離開我,我還是會生下憶兒,進入樂楓公司……一切的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若是你真的愛上了我哥,就去爭取吧?其他的事交給我來做。」哲浩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捧起我的臉,堅定的望著我的眼睛。

  已經麻木的心稍微有了一些跳動,我感激的搖搖頭:「萬一輸了,憶兒怎麼辦?即使只有百分之一失敗的可能,我也不願去冒這個險。我跟他,到底是有緣無分。」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讓你愛得如此忌憚和壓抑。」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與哲浩分別後,鬼使神差的,我將車開到了勝利二路,就是那次暴雨,與言鋒偶遇的地方。同一個地方,卻不再會發生同樣的事,旁邊的商店透露出明亮的光,將門前的路照的通明。

  我趴在方向盤上,盯著車前的道路出神。

  一幕幕在我眼前重新演繹,似時光倒流,天地間下起了與那夜相似的大雨,車前被雨幕嚴嚴蓋住,雨滴重複著墜落的過程,在車蓋上綻開成一朵朵潔白的雨花,路邊商店的燈光影影綽綽印在路上,溫馨而美好,還有車裡正如溪水般流淌的音樂,在被雨包圍著的小空間裡,讓人不自覺的跟著心安起來。前方的道路無意中被路過的車燈照亮,目所能及之處那個人的左臂正擱在方向盤上,托著下巴正望著前方出神,卻在車輛經過時抬起眼望過來,發現了我。

  他驚訝的神情、在我的車前,被雨絲貼在兩鬢的頭髮,慢慢滴下水來、以及控訴我時落魄的眼神,還有揚長而去留給我的蕭索的背影,都如老電影一般泛起了昏黃的顏色,定格在我的腦海裡,我想伸手去觸碰,卻在恍惚之間,雨驟然間停了,路面並不曾留下任何雨後的痕跡,方才還在眼前晃蕩的一切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有的只是旁邊商店透露出來的明亮的光、乾燥的地面、一輛輛帶著喧囂噪音疾馳而過的車……

  原來只是一場幻覺,心底便有著說不出的苦澀。我誤會了他多少次,就傷了他多少次。我從來未覺得自己歉疚一個人,欠這麼多,多到這輩子都償還不了。

  若是現在再來一場大雨,我還會遇見他嗎?若是還能遇見他,我一定不顧一切走向他,不再讓他落寞的離去。如果,如果……可是這樣的如果,渺小到幾乎不可能,所以我才會這樣如果。

  到底是因為做不到,賭不起,我無法像他那般無所顧忌。

  我從儲物櫃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裡面躺著一張蠟筆畫,是那次在荷蘭,憶兒與言鋒一起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極其簡單的線條,那所房子前站著的三個手牽手的小人,是不是當時的他心中的我、憶兒和他未來的藍圖?

  在一大片鬱金香中,毫不費力的發現了那幾朵鶴立雞群的鬱金香,那樣寥寥幾筆就能勾勒出鬱金香的妖嬈的人,學油畫不止兩年吧?想起哲浩說的話,在每個人都貪玩的年齡,言鋒卻被他父親逼著學油畫,該是多麼寂寞?他有沒有在學畫時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胡亂塗鴉,或者惡作劇的將燃料塗到老師的背上?那樣的童年,一定過得很壓抑吧?

  我撫摸著那幾朵鬱金香,想像著那天他憤憤然的樣子,「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眼淚卻在不知不覺中掉了下來,滴在那幾朵嬌嬈的鬱金香上,仿佛鬱金香流下的眼淚。

  以前,我以為,只要兩個人相愛便可以在一起,不愛就應該分開。

  我以為,能否在一起取決於愛或者不愛,而現在卻慢慢發現,能否在一起取決於能與不能。

  那天在林立拍賣會的總結大會上,從林董嘴裡得知了林言鋒要結婚的消息,在去海市與他赴約之前,我收到了一條E-mail。

  上面只有三行字,第一行寫著四個名字;第二行寫著:十年;第三行寫著:離開該離開的人。

  我便得知,這一切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簡單。那是一封恐嚇信,卻沒有指名道姓,放在法庭上不會具備任何法律效力,但是卻足以讓知情的人不寒而慄,因為第一行是罪證,第二行是將會宣判的結果,第三行是條件。

  我才明白,這是一場無從選擇的角逐。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主動接了幾個項目,徹底忙了起來,暈頭轉向之餘,也沒有閒情逸致去思考那些填不飽肚子的問題。

  難得起了個大早,趕到公司。

  最近為了修整大廈門前的花圃,地上東挖了一塊西挖了一塊,就像和尚破舊不堪的百衲衣,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雨,將這些坑全部填滿了,每個路過的人都得跳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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