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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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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解釋八月二日這一天我所經歷的每一件事情,這僅僅是偶然的巧合嗎?這完全不像是我的所作所為,它就像是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我的腦子裡繪出的一連串古怪的符號。可惜我不懂得占卜術,不知道這些古怪的符號之間有著怎樣的聯繫,它到底向我預示著什麼?我除了蹊蹺還有一些害怕。自從失去小雪春以後,我的神經變得十分脆弱,時刻擔心不幸再次闖入我的生活。我想不管怎麼解釋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我心裡有一種預感,我的人生中將又要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4 死亡之夢的陰影一直在腦子裡盤旋揮之不去,我好像感覺到那個陰影正在悄悄地走近我。那些日子我被腦子裡的那些古怪的符號壓得很累很沉重。終於,那些古怪的符號在折騰了我一個月後還原出了那個可怕的事實。 小鳳的死訊是大姐送來的。大姐和我已有好幾年沒有見過面了,自從我和顧豔玲結婚以後她就再沒有來過瑤城。她知道我當了縣委副書記,在瑤城有了地位,但她就是不來找我辦事。我知道大姐至今仍在恨著我,因為我違背了她的意願。我這一輩子人生旅途中的坎坎坷坷是是非非幸福與苦難與我的父母並沒有太多的聯繫,父母除了生下了我把我養大對我的人生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卻與這個我從小就敬畏她叫她「大姐」的女人有關。在我走上工作崗位的很長時間裡我都一直沒有原諒她。 大姐是九月初來瑤城的。那時瑤城的炎熱已經過去,日頭變得溫和多了。大姐沒有去我的辦公室,也沒有去我家裡,而是在街上公用電話亭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讓她先到家裡去休息,說我開完會馬上就回來。她說不,你現在出來一下,我等會還要趕回去。大姐的語調讓我感到有些可怕,我知道家裡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不然大姐是不會趕一百多裡路來見我,而且這麼急著又要趕回去。陳天明正在和我商討幹部學習班的講話稿,他大概從我臉上看出了我心裡的不安,說你去吧,陪你大姐好好談談,她已有好幾年沒來過瑤城了吧?我顧不上同他說什麼,匆匆出了大院向瑤河大堤奔去。 我不知道大姐為什麼要在那麼偏僻的地方同我見面。我一路作著種種猜測,可一種都沒有猜對。後來我才明白,大姐的選擇是對的,那是個十分便於流淚的地方。看來大姐是為我作想,在給我打電話之前她就想到了我會流淚的。我對大姐的這種設想感到欣慰,起碼我在大姐的心中還沒有完全墮落。我遠遠望見大姐站在河堤上的那棵老榕樹下。巨大的樹冠像一把撐開的大傘,在地上營造出了一片清涼,大姐就在傘下站著。這棵老榕樹是瑤城一棵標誌性植物,距今已有八百年的歷史。當年修築瑤河大堤時為這棵榕樹的命運還展開過一場激烈的爭論,最後才將它保留了下來。關於這棵老榕樹瑤城有很多傳說,傳得最多的是當年一對相愛的情人迫于雙方家庭的壓力在樹下縱情交媾後雙雙赤身裸體上吊身亡,以示對家庭的抗爭。因此這棵樹在瑤城人的心目中便有了些悲劇色彩。 大姐背對著榕樹,面朝大堤坡下通往城裡的公路。當她看見我出現在路口的時候就從口袋裡掏手帕,我猜她一定在流淚。我心裡瑟瑟地顫抖起來,我的猜測證實了,家裡一定是出了大事了!我猜想出事的一定是我的父母,根本就沒去想會是小鳳。我說大姐你幹嗎不到家裡去,要在這等我?其實我知道這個時候說這句話完全是一句廢話。我不敢問大姐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很害怕。我真希望我的猜測只是一種猜測。大姐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用手帕不停地抹眼淚。她的淚水像從沙地裡滲出來的水一樣怎麼也吸不幹,一條手帕翻過來覆過去一會兒功夫就完全濕透了。大姐將一把和著淚水的鼻涕抹在榕樹上,這才轉過眼看我,眼睛裡還是那種不可原諒的怨憤。她說:小鳳死了,我就是來告訴你這事的!大姐的話沒有任何鋪墊,讓我的思想毫無準備。我險些被這句話擊倒。 我頓時感到榕樹在眼前搖晃,瑤河開始湧起波濤,大姐的身影開始在我的眼裡變虛變模糊了。我不知道我的感情現在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脆弱,為了一個我根本不愛的女人差點當著大姐的面流下淚來。我問:她是怎麼死的,什麼時候?大姐又擤了一把湧動的鼻涕,說:七月初八夜裡,在村口那口水塘裡。我說不清為什麼我的感情竟一下子衝動起來,沖著大姐吼道:你們幹嗎不早告訴我,為什麼等到現在才來跟我說?大姐的情緒被我的話煽動了,她說:通知你又怎麼樣,你會回去為她安葬嗎?你要是對她有感情當初就不會把她甩了!我望著大姐,嗓子啞然了。 我抬起頭望著耀眼的太陽,眼前閃耀著無數個彩色的光環。大姐不停地吸著鼻子,說:小鳳是因為你才死的,頭天她還和我談到了你,她說她這輩子都丟不下你。她說這都是她的命,她認了!真是個可憐的女人。那天她哭得很傷心,她說她對不起你,說沒能給你爭臉……大姐抽泣著說:我後悔當時太大意了,其實她的那些話分明是在和我打招呼她要走了,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大姐的淚水洶湧地流淌。我不敢看她,一雙眼睛盯著耀眼的太陽,眼前像蒙了一層白茫茫的水霧。大姐從身上掏出一個什麼東西遞給我,我伸手接住,原來是一封信。 大姐說:這是小鳳寫給你的,是在後來清理她的衣服時發現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跟你說些什麼。大姐說:你應該回去看看小鳳的墳,還有小強。這孩子自從他媽死後變得更加孤獨了,和誰都不願說話。你已經失去了雪春,再不能失去這個孩子了。大姐說:我知道你不願意回劉家灣,可你這樣心裡就安穩了嗎?早知現在會這樣,我當初就不該讓你去上學。做人為了什麼啊?……大姐說完就走了,她要趕上午的最後一班車。我竟沒有挽留她,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說。我已經忘記了我當時心裡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糟糕境地,我只覺得心像是摔到地上破碎了之後又被人碾了一腳怎麼也拾不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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