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無處安放的婚姻 | 上頁 下頁
一三


  陸媽媽聽了,覺得談笑還算懂事。可是話裡話外,又透著那麼股子生疏。放下電話,她忍不住和老頭子念叨。老爺子嘴巴一橫,「陸楓樂意不就行嗎?你一個老婆子摻和什麼!」

  「那是我兒子!」陸媽媽對丈夫翻了一個白眼,越老越糊塗了,「你知不知道現在社會有多複雜,現在的女孩子有多壞?年輕人啊,都把結婚當兒戲。都怪你,從小到大逼著陸楓上軍校。現在可倒好了,越上越傻!天天泡在營部裡,一點兒也不懂人情世故。」

  「胡說!」老頭一聽怪到自己頭上,鬍子一吹眼一瞪,為自己申冤,「什麼我逼著他上的!就陸楓小時候那壞樣兒,不進部隊非進監獄不可!我看他就是一個小流氓,不懂人情世故也好。」

  「他是小流氓?」老太太護犢子,自己的兒子連老頭子都不許說,「那還不是你這個老流氓教的!當初,要不是你……」

  陳年舊賬,翻起來就沒完沒了。不過,老太太「對敵鬥爭」經驗豐富,還沒有忘記主要目標。見老頭指望不上,決定親自去會會這個生疏的准兒媳。

  談笑上班時接到准婆婆的電話,意識到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但是沒有引見,難道要自己上門自報家門?

  晚上回到家,她左思右想,決定給陸楓打個電話,好歹通個氣。

  號碼還沒撥出去,就有人把電話打到家裡。談笑處事謹慎,對外留信都是用自己的手機號,若是真有人找麻煩,換個號碼也容易。家裡的座機除了個別好友,極少外泄,連她的父親也不知道。

  電話帶著來電顯示,談笑瞥了一眼,無號碼。軍隊的當然沒有號碼,但是她從來沒有給陸楓留過自己家裡電話,那麼如此特殊化的人,除了那個人絕不做二想。

  這麼久了,該交代的總要交代。何況做不成夫妻做朋友,指不定哪天能用到誰。談笑的想法很功利,她只想和周嘉分手,不想和他鬧翻。她想,周嘉應該有這個氣度。

  「你好,我是談笑。」

  「呵呵,是我。沒必要這麼客氣吧!」聽筒裡的聲音充滿磁性,和本人一樣富有魅力。可惜,這種東西聽多了見多了都會習慣,習慣了也就沒有魅力了。

  「嗯。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有時間嗎?有時間出來坐坐。」

  談笑知道,周嘉絕對不是可以拒絕的人。聽他這樣一問,就知道他已經安排好了。看看表,十點整,「太晚了吧,週末行嗎?」

  「週末有空再說週末吧。」周嘉果然不容拒絕,還借機約下了週末的時間,「我在你們社區,老地方。剛換了一輛」卡宴「,正好趁著四環沒人,兜兜風吧。」

  「四環晚上也限速,何況現在才十點,我……」

  「你出來吧,去哪裡到時候再說。我等你。」啪嗒,那邊電話掛上,聽筒中傳來單調的嘀嘀聲。

  談笑發了會兒呆,覺得自己真是作孽,怎麼招惹了這麼個主兒?越接觸越覺得周嘉像她的父親,她幾乎可以看見自己的未來。加上內部消息的流傳,退堂鼓早就打得震天響。已經不是退兵三舍,簡直是望風而逃了。

  但是,人活著,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何況周嘉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這個體制下,就算查也未必能查出什麼來。她忍了忍,放下電話,換上衣服,熄燈出門。

  周嘉說,是人都要結婚。談笑是那種適合做老婆的女人。

  周嘉的模樣很周正,一米八的身高帶著而立之人特有的穩重,和那些同齡人比起來,他的身材算是保養得宜的。一副無框眼鏡架在筆挺的鼻樑上,透著幾分斯文儒雅。和陸楓一樣,他的鼻子很高很直,但是在山根的地方有個明顯的起伏,這使他的面部看起來更有輪廓。再加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靠在嶄新的保時捷「卡宴」上,就著昏暗的路燈,幾乎是所有都市女孩兒夢想的標準白馬王子。

  談笑的心不規則地跳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從陰影裡走出來,試圖很輕鬆地說:「嘿,今天怎麼有空?沒應酬嗎?」

  「老婆都要跑了,還能有應酬?」周嘉半真半假地說,「天大的事兒也沒這個大。這兩個月我在外地出差,也沒時間看你。來,咱們兜風去,看看我新買的寶貝。」說完拍了拍身邊的鐵皮。

  談笑攏緊身上的羽絨服,捋過鬢邊在冷風中四散的碎發,「我回來還沒休息過,實在去不了了。」

  「那……好吧,不過這麼晚了,我還沒吃飯。」

  「哦,我已經吃過了。」

  傻子也明白,事情沒什麼轉圜的餘地了。周嘉竭力想淡化二人之間的隔閡,甚至抹去分手的事實。談笑卻寸步不讓、堅定如鐵地把事實放在兩人之間。

  沉默慢慢擴大,好像一層黑霧,壓得談笑喘不過氣來。她覺得自己很無情、很堅強。可是這時候,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挺下去?她想立刻哭出來,撲到周嘉的懷裡說她後悔了,然後牽著他的手——一定是乾燥而溫暖的手——一起坐上這輛車,有說有笑地在四環上暢遊。這沒有什麼,一直都是這樣。她不停地後退,周嘉總是讓著她。她為什麼要作踐自己?為什麼要給自己定下一個那麼彆扭的婚姻?

  談笑咬緊牙根,生怕自己一張嘴就哭出來,或者說出來什麼。她知道只要周嘉伸出雙臂,她就會完全崩潰。她也知道,在沒有自己默許的情況下,善於察言觀色的周嘉絕不會平白地做出示意。所以,無論心裡怎麼想,談笑只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只要還有一絲清明,她就永遠不會做出自己方才想過的事情。

  她永遠忘不了母親是怎麼死的,永遠忘不了母親那句細微到幾不可聞的感歎:「男人,不能太優秀!」

  良久之後——

  「真的?」周嘉的聲音澀澀的。

  「真的。」

  「一個當兵的?」

  「嗯。」

  「什麼時候?」

  「什麼叫什麼時候?」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兩個月前。」

  「這麼快?我以為你在認真考慮。」

  「我的決定就是認真考慮的結果。沒必要再考慮了。」

  「怎麼認識的?」

  「相親。」

  「你……接受……那種方式?」

  「沒什麼不可以。」

  「他……哪兒比我好?」

  「沒有可比性,你是你,他是他。只是他更適合我。」

  「這是我第一次被女人甩。不過,敗給一個當兵的,也不知道該不該自豪。」周嘉研究地看著她,似乎在琢磨什麼。

  談笑拉緊衣服。周嘉聲調平和,卻有一種無聲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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