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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朱妙心裡癢,撓不著,本來對許知元不是那麼在乎,又要弄得十分在意,結果內裡一片混亂。又要克制,表現修養,不似街邊潑婦,於是咬了牙齒,壓了聲音,抹了表情,像片玻璃光滑,無論風雨,都會擋在外面,順著玻璃流開去。想想許知元的「小號」,想想那個女人不太滿足,佯裝滿足,朱妙心裡便有點快意恩仇。上帝把他造成一米八,看上去貨真價實,用起來方知假冒偽劣,力不從心。許知元再細心周到,也無法彌補「小號」的憂傷。

  朱妙與程小奇,又搭上線了。程小奇鍥而不捨,任朱妙冰冷絕情,他都是一腔柔情與熱愛,終又軟化了朱妙,她回短信,稱她對他心還很軟,一直心懷愧疚,希望他不要怪她。她處處表現自己的善良多情,知書識禮,似乎踩死一隻螞蟻都會心疼落淚。程小奇獲得點勇氣,內心裡並沒熄滅的火焰又畢畢剝剝地燒了起來。他給朱妙打電話,說他離開朱妙後,輾轉到朱妙的家鄉,呆了兩天,沒有吃任何東西,只想到她生活過的地方走一走,感覺她。回到家後,仍是悶悶不樂。他的母親見他為愛情衣帶漸寬人憔悴,心痛死了,已經答應他和朱妙的婚事,前提是不影響學習,婚事需等畢業後再作打算。

  「可是,一切都晚了,你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你不能回來嗎?我們重新開始,我保證給你想要的生活。」程小奇帶著哭腔,唧唧歪歪,朱妙煩,說:「你知我要什麼生活?別張嘴不知天高地厚。」程小奇說:「絕對不是信口胡說,你要移民,我父親下屬有跨國公司,立即可以幫你辦。」朱妙笑道:「我是幼稚園的嗎,你拿糖果哄人?」

  「你不信,我讓我爸和你說。」

  「不不不,沒有必要。跟我沒關係。」

  「你答應我吧,現在就來我家裡吧,我爸媽一定會好好待你。」

  「我和你不可能的,差距太大。」

  「連我父母都同意了,就不存在任何問題了。」

  「我知道我欠你的。元旦去瀋陽辦事,你或者過來,我們在瀋陽碰頭。」

  程小奇對於見面的理解,與朱妙的意思截然相反。在程小奇看來,見面意味著希望,意味著重新開始。朱妙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約程小奇再見面,體面與高尚的理由是,那個晚上太過絕情,她對他心懷歉疚,不彌補,良心上永不得安寧。

  「我見你不是想做愛,做不做愛不重要。我一定要娶你。」程小奇強調,他要她的心。

  朱妙想像程小奇的家庭環境。程小奇說過他們家的房子特別寬,父親有腐敗的資本,大約是擺滿了各種雕塑,古玩;屋子木地板應是黑桃木的,櫃子也是,沙發是黑的,圍成一圈,茶几下面鋪了大花地毯,由於主婦的不善打理,擺設略顯淩亂。玻璃窗外蒙著輕霧,隱約見晃動的衣物。

  「是不是這樣?」朱妙按想像的描述一番。

  「完全不是。主要色調是木黃色的。我媽特愛乾淨,家裡很整齊。你來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

  「我這幾天不吃不睡,光想你了,掉了五斤肉,你肯定會更喜歡。」

  「你長肉掉肉和我沒關係。要是願意,就在瀋陽見面,我會在那裡呆一周。」

  朱妙心裡想像相思減肥後的程小奇,約會的事脫口而出。程小奇並沒有立馬答應,還是在求證愛的問題。朱妙很乾脆地將談話結束,不願聽程小奇磨蹭瑣碎。

  還沒等來例假。例假不來,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朱妙除了煩躁,不再充滿恐懼,她早就懂得如何收拾懷孕的後果,打算索性在這個安全的時間段和程小奇再次見面。

  林芳菲已經知道方東樹上機場接了一個女人回來,女人是何人,接了又送到了哪裡,暫未瞭解詳細,相信很快會水落石出。然而,她嫌這「很快」太慢,她想立即知道一切。幾件事撞到一起了,她心裡麻麻亂。報社存亡與否,不重要,林芳菲最擔心的是,她所吃的廣告回扣,會是致命問題。她知道有關部門的作風,要麼沒事,要查,陳年舊事,雞毛蒜皮,都將一一記錄在案,那可真有點「秋後算帳」的恐怖。方東樹是否和她過性生活,也不重要,她最擔心的是,他瞞天過海養小老婆,開小灶,大隱隱於市,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前些天圈子裡傳出消息,本區副區長與結髮妻子生活已有十年,十年來只零散地回過舊家,純是遮人耳目,其實早在別處另築佳園,與一更年輕的女孩子,早過起了比正常家庭更正常的日子。

  她喝點水,平靜了呼吸,用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轉到窗邊,問有什麼新情況。聆聽了一分鐘,然後說跟緊點,一定要拿到證據。掛了電話,她又撥過去,說:「還是見面聊吧,紅雲山後背,半坡亭。」

  穿了毛衣毛褲,林芳菲由細蔥變成大蔥,不過因為要挺冬,失了新鮮水分,白處不白,嫩處不嫩,綠和白都在朝米黃裡趕。臉上倒還光滑,脖子上的箍一個接一個,一圈深一圈,目光總是越人肩頭,落在別處。心上擱著大事,又似是無債一身輕。方東樹在別的女人面前,再驍勇異常,也終會落到她這個精明獵人的網裡。

  下午五點鐘,林芳菲出了辦公室,戴上墨鏡,驅車至紅雲山,把車開到半山腰停好,過荔枝林,爬碎石階梯,也無心欣賞腳邊美景,林中鳥鳴,一口氣到了山頂的雕塑公園。由於天冷,且是上班時間,山頂沒幾個閒人。她張望一周,摸出手機打,便看見許知元身穿紅色運動服,邊接電話邊走過來,也戴一副墨鏡。樹林裡沒有其他人。連鳥也沒有。兩人點個頭,在一棵榕樹下的石桌邊坐好。榕樹的須幕簾般垂在空中。許知元的頭髮很長,遠看如榕樹須披在身後,身體如枝幹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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