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54)_徐希成

五十四

　　張茹花本來以為她的事孩子們不知道，但說閒話的人多了，他們姐弟自然也就知道了。女人們都當著他們的面罵他們的娘，他們怎能不知道？特別是方之喬，她已經上初中了，已經完全懂事了。

　　當她知道娘是破鞋後，她幼小的心靈幾乎崩潰，她像瘋了一樣跑回家，把自己蒙在被窩裡哭了整整一夜。她在心底開始詛咒娘，她不僅詛咒張茹花，更詛咒那些欺淩她娘的男人，詛咒所有罵她娘的女人，她甚至詛咒所有的人。

　　現實，讓她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承受了太多本來她不該承受的悲哀，但她承受了，而且不得不承受。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方之喬是窮人家的孩子，而且是個家庭關係複雜的窮人家的孩子，懂得的事情自然更多。這一切都讓她變得成熟起來，也讓她變得更加現實。和她爹死的時候一樣，她強烈的渴望能離開這個家，能離開這個讓她傷心失望的地方，能離開這個讓她屈辱的小山村。這一切強烈的刺激著她，要做有錢人，要做個有權力的人，她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離開這裡，一定要到大城市去，和大城市裡的那些女人一樣，找個疼她、愛她、能寵著她的男人，一起幸福的生活。

　　但現實讓她再一次失去了追尋幸福的機會。

　　方之喬真正的不幸是從遇到了一位老師劉德乾開始的。

　　大多數老師都是道德高尚的好老師，他們甘為人梯，默默的奉獻著自己的青春，辛勤的培育著這些祖國未來的花朵。

　　但林子大了，什麼鳥也都有，我們的教育群體中不乏道德高尚的好老師，但也有害群之馬、人性泯滅的衣冠禽獸。方之喬學校的教導主任劉德乾就是這樣的衣冠禽獸，他利用當時小中專計畫分配名額的空子肆意收取學生家長的錢財和玩弄女學生。

　　當時的小中專，是縣招生辦根據學校規模和鄉鎮人口基數統一分配名額，分到各個學校，這樣的話，學校的權力相對來說就顯得舉足輕重，特別是管教學的學校教導主任劉德乾，他把持了學生的命運，誰上中專，誰上高中，基本都是他說了算。想上高中考大學的，他偏把你安排上中專，想上中專好早日就業解決家庭燃眉之急的，他偏讓你去高中報導。

　　很多家長，為了如孩子所願，不得不給劉德乾送禮。

　　劉德乾利用這個當口大肆收受家長的錢財，此外，他還借機玩弄女學生。這事情不是秘密。那時候，大多數學生都想上中專，上中專畢業早，而且國家還統一分配，上了中專，就相當於成了國家公職人員，特別女孩子，能上學就不易了。在農村，有幾個家長重視女孩子啊？家長根本不會讓她們上高中，考大學，在家長的心目中，女孩子就是賠錢貨，上了大學也是人家的，所以，家長沒有一個同意女孩子上高中的，如果能考上中專，他們還能勉強同意，所以，她們都渴望上中專。但對於那些的女學生，劉德乾不收禮，只要她們陪他睡覺。

　　很多女學生為了前程，不得不委曲求全。她們雖然吃了虧，但沒有一個出來告劉德乾的，她們感覺這是互惠互利，劉德乾佔有了她們的身子，但她們也得到了她們想得到的實惠，所以，一時間倒也相安無事。

　　方之喬幾乎也沒能逃脫這種命運，要不是她的娘張茹花為她獻出了身子。

　　初三畢業的方之喬和其他女孩子的想法不一樣，她不想上中專，她想上高中，考大學。在她的心目中，上完三年中專還是分到鄉鎮做個普通工作人員，甚至分到學校做個山珍海味都認不全、被人看不起的孩子王，她心有不甘。她有野心，她想飛出山村，在廣闊的天空中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的翱翔，張茹花也支持女兒上高中，考大學，因為她知道，她的名聲會影響女兒的一生，因此，她必須把女兒放飛，放飛了女兒也就等於挽救了這個家庭，挽救了方之喬的妹妹和弟弟。因為，她在村子裡的確待不下去了，女人們總是指桑駡槐地詛咒她，她家的草垛經常莫名其妙的起火，餵養的家畜也會莫名其妙的走失。她知道，這一切都是村裡的女人跟她搗的鬼，她搶走她們的男人，她們就在暗地裡對她展開報復。所以，她不想女兒再步入她的後塵，她希望女兒能有個光明的前途，這個前途就是上學，而且要上大學，將來能做官，或者做個有錢人。

　　但劉德乾卻不讓她上高中，把她安排到中專的招生計畫中，而且安排到方之喬最不願意去的普通師範學校。

　　為了女兒的前途，張茹花只好帶著女兒一起買了很多貴重禮品來到劉德乾的宿舍，但劉德乾死活不要禮物，一個勁堅持志願已經報到了縣招生辦，他已經無能為力了。對於一個山裡人來講，他們見到教育上最大的官也就是劉德乾，至於縣招生辦在哪，她們都不知道，所以，她們都苦苦的哀求劉德乾，讓他看在她們孤兒寡母的分上幫她們一把。

　　劉德乾不說幫，也不說不幫，而是把邪惡的眼光盯在方之喬的身上，上下掃射著。

　　張茹花看出了劉德乾的目的，她感覺自己反正是殘花敗柳，沒什麼值得珍惜的，就讓女兒先回去了，自己脫光了衣服。

　　第二天，當張茹花把蓋著學校大印的高中錄取通知書交到方之喬的手中時，她哭了，她知道，那張高中錄取通知書，是她娘用身體換來的。也是從那時起，她才真正理解娘。她在心底發誓，一定不能辜負娘的期望，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學，將來一定要步入官場，做個大官，回來收拾所有她該收拾的人。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