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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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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欲置敵人於死地的堅決源于我們的孩子,為了不能再重複他所經歷痛苦的孩子,我們必須並肩作戰。 起初淩棠遠只是想讓我母親自己一人來,但我執意要親自去接母親,順便也可以探望曄曄的病情,這是我的兩塊心病,也是我一直擔心的問題。淩棠遠阻攔不成便隨我一起前往,住在賓館休息時,他緊緊的從背後抱住我,親吻我的脖子:「別以為我聽你的了, 我只是想去看看把你養得這麼倔強的故鄉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我低笑,枕著幸福入夢。多少年的堅持被他冷言嘲諷卻沒有一絲不甘願,他的話更像是對我的一種變相許諾,他在說,我和你一起回去,因為那是你曾經的故鄉。 一個肯與我回家的男人,一個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哪怕我原本不屬於那裡,但他仍願將那裡當作我的故鄉,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去看一眼她從小生活過的地方,他彆扭的言語也無法阻擋我的心再次貼近。 我的手慢慢交握他的,放在臉旁蹭著,嘴角的笑容離他炙熱的掌心沒有縫隙。其實未來究竟怎樣我已經不太在乎了,只要身邊有他,財富,股權,遺產都變得不再重要,只要能每天深夜安然的窩在他的懷裡睡去,已是幸福。 「寶寶是兒子還是女兒?」我含糊的問。 他把臉埋近我的頸窩呢喃:「不知道。是兒子就再生個女兒,是女兒就再生個兒子。」 「如果是兩個呢?」 他停了停,突然悶聲笑了一下:「那我們就省事了。」 我們懷著最平靜的心走走停停,淩棠遠顧忌我的身體每天只開兩個小時車,五天后我們終於回到那裡,那個我哭泣離開的故鄉。 重新踏上這個江南小鎮,濕氣分外凝重,淩棠遠不停的摟緊我的風衣,習慣北方暖氣的他覺得乍暖的南方著實有著透骨頭縫的陰冷,我相信他一定很不適應,但他習慣性的先抓緊我衣服前襟。 曄曄已經回家休養,我們從縣城輾轉回到家,再次踩在青石板路上,想起從這裡出去時的無奈,有些惆悵傷感。 原本以為街那頭會有他的身影,結果不見。卻無意中影影綽綽看見一個高大身影,分外熟悉竟似孟嶼暮,我疑惑的看著淩棠遠,他瞥了我一眼表情倒還算鎮定。 鐺鐺聲響在小鎮巷子裡回蕩著,他好像正在修理什麼。 我們再走近,才發現孟嶼暮正在門口修著我和曄曄常坐的石階門檻。 鄰居家的孩子們都一窩蜂的圍著他,伸出小手不肯離開。顯然他已經在這裡住了很久,久到那些孩子嬉鬧著跟他要糖吃,久到他身上穿著母親給父親織的灰綠色的老氣毛背心,我佇足,淩棠遠靠著我的背,手攬住我的腰。 就在這時母親端水出來遞給他,孟嶼暮笑著接過一口氣喝個乾淨,我正想上前叫母親,淩棠遠卻拉住我的胳膊不讓我出聲。孟嶼暮笑笑把杯子還給母親,說了句謝謝,母親紅了眼圈又進了門,他又低頭重複敲打夯實石階的機械動作。他們是一對母子,一對久別重逢的母子,哪怕還有生疏感,也不能改變血緣親近。也許母親在他的身上還看見了昔日戀人的影子,所以孟嶼暮越是客套,她越悲喜交加。 他們沒看見我們兩個人,倒是有個往日熟悉的孩子跑過來,舉著小手喊:「姐姐,姐姐。「 呆望他們的我忙不迭的回過神答應,從衣兜裡找事先揣好的糖,塞到孩子手裡拍拍他的腦袋,孟嶼暮此時抬起頭看見我們,微微笑笑,繼續敲著手下的石階,鐺鐺的聲音傳過了街道,也一下一下傳到了父親的那邊。 我回過頭又望瞭望那個紅漆斑駁的大門,又看了看孟嶼暮修繕好的自家門口,對應明顯,我在那扇門下枯坐等待一千塊錢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如今不過大半年時間,竟又變了天地。 不知是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為母親或者是我回擊曾經的痛苦。 淩棠遠牽著我的手往前走,邁步進入家門,經過孟嶼暮身邊時,淩棠遠斜了他一眼:「還以為你準備躲一輩子呢!「 孟嶼暮手中的錘子停了停,低頭說:「我母親說,三代恩怨換一代平安,沒什麼對錯。」 淩棠遠揚了嘴角,再不問他,只是扭頭跟我說:「陪你生寶寶的人又多一個,你先教好寶寶把親戚都認清吧!」 眷戀今昔(上) 母親因我喝淩棠遠的到來欣喜萬分,張羅買菜做飯,因為過年時都不在,說是今天人全補個年。我幫母親擇菜,她則切切炒炒,我發現她總會忐忑瞄瞄淩棠遠,再意味深長的瞥瞥我。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淩棠遠,也是我第一次在身份改變後稱呼她,想必藏了太多的疑問想要出口,又礙於人多不方便說。 「媽,曄曄呢?」我假裝沒留神她的異樣,若無其事的問。 母親似乎早就預料我會問到隨口回答:「一早就去房後了,現在還沒回來。曄曄這孩子好像從嶼暮回來以後就不太開心,總是悶悶不樂的。」 我明白母親的意思,拍拍衣服說:「沒事,我去找他。」母親在背後歎口氣:「你們這一輩太亂了,他可能接受不了。」 我垂了眼簾掃了眼不遠處沉默坐著的淩棠遠和孟嶼暮,轉身走開。 也許,他們兄弟也有自己要說的話,而我也需要去看看我曾經弟弟。 老房子後面是一片水塘,水漲水落隨季節而定。我們家的青苔石板一直延到塘邊,方便母親偶爾去那洗洗衣服。還記得,午後的太陽會把那塊石板曬熱,人坐上去暖融融的愜意,我和曄曄心情不好時經常去塘邊把腳插入水中,攪起片片水花沖淡心中煩惱,偶爾還會由他吹了葉子逗我,我則在旁嘻嘻摸著他的小腦袋瓜。 那年,我十三歲,他八歲。 我小心翼翼走到房後,抬眼便看見曄曄再熟悉不過的背影,孑然獨坐,青綠的毛衣融在水色,有些冷冷的寂寞。 不知何時,他已經長大,再坐在母親洗衣服的石板上,身邊已經沒辦法空出我的位置,我想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生怕腳步驚動了他的冥思,可剛走下石板,他已經頭都不回的問:「姐,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隨水蕩漾傳過來,幽幽的,像來自看不見摸不到的天際,我突然發現,我們之間似乎多了一層模糊不清的阻擋,不再有往日的親昵。 「回來了,回來帶你和媽去我那兒。」我再他身邊找個還算安全的地方直挺挺彎下腰,先用胳膊撐住身子拱起肚子再坐下來,後背離曄曄很遠,胳膊就靠在他的身邊,一伸手就能抓住他。 初春的池塘邊沒有人,剛剛冒出頭的青菜葉子圍繞在周圍,隨風左右搖擺,一抹嫩綠是我離家幾個月來所見最美麗的顏色,禁不住想要為春意萌動歎息。 曄曄輕笑了聲:「為什麼還回來,其實你沒必要回來的。」 「你們永遠是我的親人,我怎麼能不回來。」我想伸手摸摸他的頭髮,卻被他不留痕跡的閃開:「你錯了,真正和我們是親人的是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你和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我的手慢慢收回,軟軟的放在膝蓋上。 「別跟我說你不覺得彆扭,怎麼可能不彆扭呢,畢竟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我病了你想輸血都不可以,你難受我一點都感覺不到,還有,將來你孩子管我叫什麼呢,舅舅?叔叔?大哥哥?我知道你來自什麼樣的地方,上次去淩家見你,據說那是平常不住的地方,可那麼富麗堂皇的地方我和媽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住。我們根本就不是一樣的人,你天生就該屬於那裡,委屈你這麼多年還待在我們家已經夠辛苦了,你怎麼這麼傻乎乎還往前湊呢?」 我說不出話,張開的嘴唇只能顫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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