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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我猜柳葉可能跑到劉晴家訴苦去了,或者自己一個人逛商店遛大街消愁解悶兒了,用不了多久就會乖乖地回來。

  丈母娘每十分鐘來一遍電話,打探柳葉回來沒有,並追問我和她姑娘到底怎麼了,口氣越來越焦灼,態度越來越強硬。不久,柳苗也頻頻打電話找事兒,說他姐要是有個好歹,他就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我心裡有鬼,沒好意思跟柳家的人一般見識。

  時針指向九點,柳葉還沒回來。我再也沉不住氣了,趕緊跑出去找她。我當然不知道去哪兒找,只是覺得不管能不能找到,找一圈兒心裡總會好受一些。

  我先跑到了劉晴家,她正腆著大肚子和老公一起聽小提琴曲搞胎教,知道我和柳葉的事兒後比我還著急,當即就給柳葉打了好幾遍傳呼,可柳葉也沒買劉晴的賬,她家的電話半天也沒個動靜。

  劉晴數落了我幾句,問我們是不是因為一個叫遲麗的女人吵的架。我默認了,同時為柳葉隨便跟外人叨叨家事深感惱火。

  劉晴說:柳葉早就跟我說過,她吃遲麗的醋,天天為你們擔驚受怕。

  我說:柳葉神經過敏,我跟遲麗只是好朋友,現在被弄得都不敢來往了。

  劉晴說:劉角,柳葉很愛你,很怕失去你,你不要一時糊塗傷害了她,兩個人走到一起是緣分,要是不知道珍惜,聚得快散得也快。

  我面紅耳赤地聽完孕婦的教導,正欲告辭接著去找柳葉,人家姑奶奶偏巧給劉晴回了電話。劉晴忙不迭地說:柳葉呀,你跑哪兒去了?怎麼才回電話?劉角快急瘋了,都找到我家來了,你等等啊,我讓劉角跟你講話。

  我暗暗鬆口氣,急忙接過電話說:領導,你再不回來我就沒法活了,你媽媽你弟弟非吃了我不可。

  柳葉話音低沉:你是怕被他們吃了才出來找我的嗎?

  我緊急糾正:不是不是,你要不回來,我自己都不想活了,還用他們動手嗎?

  柳葉歎口氣,似乎很疲憊地說:那你來找我吧,找到我就回去,找不到我就不回去。

  我說:大連這麼大,我上哪兒找你去啊?

  柳葉說:大連再大,我能去的地方就那麼幾個,你心裡有我,就一定能找到我,心裡沒我,就不必來找。說完掛了電話,像個躍出海面的魚兒,一眨眼又沒了蹤影。

  我腦海中靈光一現,匆匆辭別孕婦,打車直奔老虎灘。劉晴家話機的來電顯示告訴我,柳葉應該是在南部海濱的公話亭,電話裡有呼呼的風聲,說明她很可能在海邊,而滿足這些條件的地方只有傅家莊和老虎灘。

  我趕到老虎灘時已近十點,海邊空曠寂寥遊人零落。我下了計程車後沖上堤岸,一眼就看見柳葉呆坐在防波石礅上。海風勁吹,一刻不停地撕扯著她的長髮和裙角,但她渾然不覺。當年領完結婚證,我們就是在這裡擁坐了很久。也許,她正沉浸在我們曾經的諾言裡,也許,她還在為我們的戰爭傷心彷徨。

  我喊她的名字,狼一樣躍過林立的石礅向她奔去。幽暗的燈光中,她回過頭來嫣然一笑,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

  誰站在愛情的芒上 八B2

  如果說我和柳葉的緣分是一條有去無回的河流的話,那麼1997年秋天就是大河前方的一道崖谷,使我們的愛情之水倉皇跌落,珠淚橫飛。

  八月份大吵以後,我鄭重聲明我和遲麗一清二白,並保證今後加強組織紀律,柳葉也樂於相信我,表示以後不再提及此事,兩個人又歡歡喜喜地過起了日子。然而好景不長,我們的生活仿佛一直都在被一個陰險的小人操縱,很快又出現了一道致命的坎兒。

  即將大學畢業的柳苗去北京實習,單位是中關村一家軟體公司。柳苗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柳家在飯店為他設宴壯行。席間我問柳苗,這家實習單位是如何聯繫到的。柳苗瞧了瞧姐姐,柳葉一下子緊張起來,支吾著說她一個高中同學在那家公司當副總,看在她的薄面上幫了這個忙。我問柳葉那個同學叫什麼名字,她支吾了半天說叫喬良,然後就岔開了話題。

  這件事情立刻引起了我的警覺,過去柳葉身上的那些疑點死灰復燃,又在我眼前詭秘地閃動起來。甭問,那個姓喬的副總就是柳葉去年聖誕夜碰到的高中同學喬良,後來柳葉在酒吧哭了,誰能保證她的傷心和她這位高中同學沒有關係呢?誰又能保證她離開酒吧後沒去找喬良呢?如此一來,柳葉在中興大廈收到的那個打自北京的傳呼,也應該是他所為了,那麼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使柳葉在接到傳呼後表現異常呢?再者說了,柳苗去北京實習是柳家的年度大事兒,可柳葉事先沒向我透過半點兒風聲啊,她為什麼掩藏得如此之深呢?這裡面難道真的有什麼貓膩嗎?我說過要無條件相信柳葉,可這顯然有愚忠之嫌,在這個耗子和貓都有可能私通的年代,誰敢保證自己的村兒裡不進鬼子呢?

  最可怕的是,喬良誘發了我更深層次的焦慮和不安。柳葉在跟我之前不是處女,從戀愛到結婚,我從來沒把這樁懸案放在心上,可喬良的出現驚醒了潛伏多年的心魔,令我如鯁在喉似劍懸頂。我出於精確的直覺和周密的臆斷,固執地認定喬良和柳葉在高中時代有過戀愛關係,而喬良就是懸案的製造者。我可以允許老婆在跟我之前不是處女,但我絕不能允許老婆和她的第一個男人再有任何聯繫。

  這個最新的推斷令我悲痛欲絕,心裡難受得像是有人在用鐵器不停地掏挖。我必須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就算鬧個雞飛蛋打也在所不惜。

  我帶著胎兒補品特意看望了一次劉晴,拐彎抹角向她求證柳葉和喬良的關係,因為她和柳喬二人是高中同學,對他倆的歷史關係應該有所瞭解,另外作為柳葉的閨中密友,也定然知曉一些她的秘密。

  劉晴說柳葉確實有個叫喬良的高中同學,但他們只是一般同學關係,叫我不要胡亂猜忌。劉晴的眼神告訴我,她說了一半實話,也撒了一半謊,這是她最正常最合理的選擇。然而我的目的已經達到,我還希望通過劉晴的嘴,讓柳葉知道我劉角是個心明眼亮的人。

  如我所料,我和柳葉很快又吵了一次。柳葉說:背地裡搞小動作也不嫌丟人,有事兒幹嗎不當面說清楚呢?

  我說:難道你自己就沒有小動作嗎?你能當著我的面兒說清楚嗎?

  柳葉說:你是說喬良吧,他是我的高中同學,在北京幹出了一點名堂,因為柳苗想去北京見識一下,我就求他在公司為弟弟安排了一個實習位置,請問這是小動作嗎?我沒告訴你這事兒,你犯得著瞎尋思嗎?犯得著調查我嗎?幸虧你問的是劉晴,換別人早笑掉大牙了。

  我說:你跟劉晴叨咕遲麗就不怕她笑掉大牙嗎?我問你,你跟喬良見了幾面兒了?都在哪兒見的?都幹了些什麼?

  柳葉說:你是在為自己和遲麗找藉口嗎?你要是實在稀罕遲麗,就儘管去找她吧,我成全你,但求你別往我身上潑髒水。想知道我和喬良見了幾面幹了些啥嗎?偏不告訴你,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我終於沒把住自己的嘴,稀裡嘩啦說出了在心裡都窩發黴了的話:你不說我也知道,舉例說明吧,去年聖誕夜你們不是見面了嗎?見面後你不是還哭了嗎?說完,我惡毒地笑了,看著柳葉煞白的小臉兒,真他媽大快人心啊。

  柳葉的反應和我預料的差不多一樣,震驚,惶恐,羞憤,哭泣,無語,躲進臥室閉門不出。但有一點我沒料到,那就是她痛苦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接下來,除了冷戰還能怎樣呢?吃在一張桌邊,但如同速食店裡的路人,同桌卻相互無話,連咀嚼的吧唧聲都嚴格控制。睡在一張床上,但各把一頭,中間還隔老遠,就像亞美大陸夾著太平洋。一連好幾天,竟也有幾分默契。

  後來我要出差,不忍心這樣黑著臉撇下柳葉走,就主動伸出了橄欖枝。柳葉也沒堅守陣地,順著枝子爬到我懷裡大哭了一場,邊哭邊對去年聖誕夜作了解釋,然後細心為我準備出差的東西。她的解釋給了我少許安慰,可是來得太遲了,我已經不需要了。

  之後我們消停了很長時間,家裡又再現了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盛況。但我總覺得我們的愛情走了味兒,就像戴著十多隻安全套做愛,場面熱烈其實沒啥感覺。這樣的現狀令我憎惡,也使我對未來產生了進退維谷的疑慮,進吧看不清形勢鼓不起熱情,退吧既沒那麼容易又不那麼甘心。

  於是我頻繁出差,長時間在東北大地的白山黑水間遊走,靠工作和旅行忘憂解愁。柳葉還是像從前那樣,三天兩頭給我打電話,問我身在何處何時回家,我歸來後她的笑靨也一如從前地嬌憨和美麗,她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她的一切在我眼中已經悄然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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