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九四


  唯一令楊紅開心激動的是兒子要來了,楊紅已經為他買好了一切用品。節約是她的原則,但只要是兒子需要的東西,舒適、衛生、營養就成了她的原則了。

  Peter問了周怡的身高,帶楊紅去買了一個BOOSTERCARSEAT,說周怡不夠高,應該坐在BOOSTERCARSEAT裡面墊高,不然安全帶會從他脖子那裡橫過,是很危險的。楊紅說在國內是都是大人抱著他坐車的,但Peter說那樣不對,是對小孩不負責,這邊抓住要罰款的。

  Peter還幫她物色了一輛二手車,這樣用車就不用找別人了。他說大人沒什麼,小孩子要用車的時間多,出去吃個麥當勞啊,上個遊樂場,看個醫生什麼的,每次都得請人幫忙就麻煩了,別人也不見得正好有空。兒子要上趟麥當勞,總不能對他說:「等一下,讓媽媽給這個叔叔那個阿姨打個電話,看別人有沒有時間帶我們去。」

  楊紅在國內開的是手動車,Peter就教她開自動車,說這個簡單,只需一隻手一隻腳就能開,所以別人都叫它「殘疾人的車」,既然你手動都會開,這自動車更沒問題了。

  兩人開車在外面逛的時候,Peter就指指點點地告訴楊紅,兒子來了可以帶他到這個地方玩,可以到那個地方吃東西,可以上這個小學,可以去那裡釣魚,等等。

  楊紅知道英語裡有一句話,叫做Too good to be true.她覺得她跟Peter的愛情就是這樣,太好了,好到不可能是真的了。她總覺得Somewhere, somehow, something is going wrong.剛開始覺得這個something是她會被查出有癌,等到發現沒癌,她想那可能就是Peter要離開她了,但他又沒離開,那會是什麼呢?

  她覺得寫她生活這本書的作者,一直以來就是把她拋上拋下的,當她認為所有男人都是淫詩,從而不再渴求浪漫愛情,準備平平淡淡跟周寧過的時候,這個作者給她的生活寫進一個陳大齡,把她托到愛情的頂峰;然後,又讓周寧以死相要脅,使她不能離婚,落入一個痛失真愛的苦難深淵;當她掉到婚姻失敗、面臨絕症的低谷時,這個作者又讓天上掉下一塊餡餅,送來一個Peter。現在她有了Peter,兒子也快來了,周寧也同意離婚了,她是名符其實地處在幸福的巔峰了,那麼,這個作者又會把她拋到什麼樣的深淵裡去呢?

  她知道《梁祝》,她知道《天鵝》,覺得雙雙去死或者她一個人去死,都算了不上深淵,於是她把CITYOFANGELS找來看,等她看懂了故事,就手腳冰涼了。裡面那個女醫生,因為無力挽救病人生命而痛苦,這點跟Peter一樣。Peter愛那首歌,就是因為能體會那個女醫生的心情,但那個女醫生最後是在騎自行車的時候,跟一輛很大的什麼車撞了死去的!這會是一個不祥之兆嗎?

  周甯和兒子快上飛機的前一天夜裡,楊紅做了一個夢,夢見Peter開車的時候,放了兩手,只把兩腳擱在方向盤上,邊吃飯邊開車,還得意地對她說:「看見沒有?我兩腳就可以開車」。她心裡很緊張,想叫他當心,快把腳放下,但卻叫不出聲。前邊有一輛大貨車,好像把兩三條LANE都擋住了,楊紅驚叫著:前邊有車,快把腳放下,但她仍然叫不出聲。她奮力撲上去,想抓住方向盤,但已經晚了,轟隆一聲,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Peter撞車了。她找不到他的人,也看不見他的車,那輛大貨車也不見了,只剩下茫茫黑夜,無窮無盡地包裹著她。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不知道該向哪個方向去找Peter。

  有好一會,楊紅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知道自己滿臉是淚,等到拭去眼淚,眼睛也慢慢適應黑暗了,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急忙伸出手摸摸身邊,碰到了那個溫暖的軀體,但仍不放心,想開燈看看,又怕把他驚醒了,就悄悄地貼近他,聽見了他均勻的呼吸。楊紅放心了,只是一場夢,但剛才那種感覺,可以說比死亡還可怕。

  Peter伸過一隻手摟住他,睡意朦朧地問:「怎麼啦?」

  「做了個夢,夢見你——用腳開車,出了事。」

  Peter半睡半醒地說:「那好啊,夢是反的嘛,我以後可以亂開了,不會出事了。」

  楊紅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要亂講,不許亂開,你今天不答應我今後絕不用腳開車,我就不讓你睡覺。」

  「你有什麼辦法不讓我睡覺?」Peter湊近她的耳朵,開始咬她的耳垂,「不停地做?」

  「我在跟你說正經話,」楊紅緊緊抱著Peter,「開車要小心,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肯定是不要活了的。」

  Peter伸出一隻手,抹著她的淚:「嗨,嗨,不是在開玩笑嗎?怎麼當真呢?我又不是傻瓜,怎麼會瞎開車?我不會有事的。我開了這麼多年車,我不還是好好的嗎?我不開英雄車,不開賭氣車,不開醉鬼車,不開疲倦車,不開調情車,不開性愛車,我怎麼會出事呢?你這樣瞎操心,不把人操老了?要不,我現在起來寫一份保證,向黨表個決心?」說著,就裝腔作勢地要起床。

  楊紅按住他:「算了吧,你知道就好。」

  Peter歎口氣:「哎,女人哪,個個是高速公路殺手,開車開得令人毛骨悚然,還老在那擔心男人開車。你們把這份擔心用在自己開車上,就是造福人類了。」他一手伸進楊紅的睡衣裡,摸索著握住一個Rx房,笑道,「撞車了?讓我看看車頭燈撞沒撞壞。」然後又拉過她的手,放在他那已經在燃燒的部位,「怕我不會開車,來,你掌握方向盤,你說往哪開就往哪開。」

  H大那邊終於有了回音,同意楊紅延長半年,說這事不影響買房子的事,但幹部調整的事就要受影響了,因為你既然不在H大,總不能讓一個職位一直空著。你現在這個職位就要給別人了,你回來後組織再考慮。

  楊紅聽到這個消息很高興,只要H大同意延長就好,她就可以在這邊再呆半年,用這些時間找工作。她現在只想跟Peter呆在一個地方,他在哪裡,她就在哪裡。令人鼓舞的是,大姑媽在D大找到一個RESEARCHSCIENTIST的工作,年薪有五萬多,雖然在她那個地方不算太多,但一家人生活不成問題。她丈夫和女兒也過來了,一家人現在過得挺不錯,已經在提買房子的事了。

  Peter聽說楊紅延長的事批准了,很高興,開玩笑地問她:「當不成官了,遺憾不遺憾啊?」

  「不遺憾。現在就是讓我當國家主席我都不會去當,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幹什麼都行。」這話倒是她的真心話。幹部調整好像已經離她很遙遠了。想當初當幹部也不是她自己要當的。只不過因為她是女的,年青,工作肯賣力,也幹得不錯,系裡就讓她當幹部,可以滿足那個「婦女占百分之幾,年青的占百分之幾,有學位的占百分之幾」的要求。楊紅也不知道該不該當,她的顧慮主要是系裡有不少都是教過她的老師,自己當了幹部,怎麼說也要管著那些人了,覺得很尷尬。她專門回家一趟,跟父母商量這事。

  父母的意見是,黨叫你當官,你不肯當,党也是不高興的。党寧可你伸手要官黨不給,也不喜歡主動給你你不要。這基本上就是一個追求被追求的問題。你追我,我不答應,有點瞧你不起,但日後也就放在嘴裡吹吹而已。但如果我追你,你不同意,那你就太傷我的自尊心了,你就等著看好戲吧。父親說他自己就是一個例子,本來也就是當個教導主任,他覺得自己能力不夠,提議讓別人當。這樣地高風亮節,反而把學校領導得罪了,從那以後,就有點擠兌他。

  父母雖然在歷次政治運動中沒受什麼衝擊,但看別人受衝擊也看怕了。這些年得出的經驗教訓就是不跟黨走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所以一直鼓勵督促楊紅寫入團入黨申請書。父母說,現在黨叫你當幹部,不當是沒有好下場的。黨叫幹啥就幹啥,沒錯的。父母從自身的經驗教訓中得出的結論是:党不喜歡才華出眾、特立獨行的人。「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木秀于林,風必催之」,這些老話隨時都要記著,在上級領導面前永遠都要是謙虛謹慎的,不論你多聰明能幹,你也不要比上級領導還能幹。

  楊紅不知道自己的沒主見和當党的幹部哪個是因哪個是果,到底是因為自己沒什麼主見,不會違抗組織的意志,才得到組織信任的,還是當幹部聽党的話聽慣了,當得沒主見了的,反正就是這麼個事實,好像不管什麼事,都得有人幫她拿主意,告訴她該做什麼。

  到美國後,楊紅很快就開始跟著Angela和肖嫻去教堂,很積極。海燕笑她,你一個共產黨員,無神論者,怎麼一來就跟教會接上關係了?楊紅說,其實不管是共產主義,還是教會的東西,我都不懂。入黨當幹部是別人叫我做的,去教堂還是別人叫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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