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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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一聽,心裡就有點慌了。包餃子不成問題,但要教這些老外,就不光是個包的問題了,還得用英語講解,那自己恐怕是不行了。正想推脫,詩文德教授已經忙別的去了。 楊紅就坐在那裡,心焦地打著腹稿,看怎麼樣才能把包餃子的方法用英語傳授給這些老美。 一會就有熱心的美國學生上來找她倆說話,一個個都誇獎她倆的衣服漂亮,表情之熱切,態度之誠懇,使楊紅恨不得立即就把身上的旗袍送給她們。還有幾個就湊上來與她倆切磋中國話,語調之滑稽,又使楊紅覺得他們的老師應該是一位山東大漢,普通話吐字還算準確,但聲調完全是山東方言一般。 有個叫MORGANYOUNG的還把自己的中英文名字都寫在紙上,問她這名字好不好。楊紅一看是「楊墨耕」,不由得連聲叫好,說你的姓跟我的一樣。這一下,就圍上來一群,個個把自己的中英文名字寫出來,向她討教。 楊紅把他們的中英文名字一一對比,發現這個取名的人,的確不錯,ANDREWRODECO就叫「若岸舟」,CATHERINECOX就叫「高愛玲」,中文名跟英語名的發音相近,又很優雅動聽,就問:「你們的中文名是誰取的?」 那些老外咬文嚼字地回答說:「丘老西」.楊紅就想,這個丘老西看來中英文水準都不錯。 楊紅打量著那些著中國裝的老美們,很有點忍俊不禁。這林子倒不大,可是什麼樣的鳥都有。女生比較單一,主要是旗袍,有幾個人穿得不倫不類,上面是偏大襟的小褂,下面卻是牛仔褲,大約實在是找不到配套的了。 男生就有點象在搞傳統男裝大匯萃了。有中山裝配長圍巾,象當年演唱《我的中國心》的張明敏;有一身黑色長袍馬褂的,如果不是《白毛女》裡面的黃世仁,至少是他的狗腿子穆人智;有一身素白雪紡唐裝的,飄飄然如陳真霍元甲;還有的一身短打,腰間紮著三英寸寬的紅腰帶,英氣逼人。 這些裝束,就算放在今天的中國,都要引得路人注目,堵塞交通,現在在這裡,每套中裝的上面都探出一個高鼻凹眼的頭來,就越顯得搞笑。看來中國的傳統,真的要在外國才找得到了。 楊紅跟肖嫻兩個邊看邊笑,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聚會開始後,詩文德教授上去講了話,不過這次,就不知道是照顧聽眾,還是他自己中文底子不夠,他講的是英文。楊紅努力想把他每句話聽懂,但自覺聽力還是不行,只能聽出個大意。 接下去有各個年級的老美用中文表演節目,雖然中文說得那是不敢恭維,但態度之虔誠也令人感動。楊紅看了這些表演,就在心裡得出一個結論,美國人不大在乎別人怎麼想,他在那裡表演,就兢兢業業地演,不去看臺下的人有什麼表情。表演完了,大家照例一通熱烈鼓掌,他也不去分析別人鼓掌是真的叫好,還是處於禮貌,都很開心很自得地受了,得意地笑著,好像他的表演剛得了第一一樣。 楊紅不由得對肖嫻說:「看人家美國人臉皮多厚,活得多自在?剛才那個舞刀的,連刀都飛出去了,撿回來照樣舞,還有那個女生,裙子掉下去一半,臺詞又忘了,如果是我,肯定是捂著臉逃下場去了。」 肖嫻聽著,心思卻不在說話上,她指指臺上,說:「嘿,這個人的太極耍得真不錯呢。我看他象個中國人。」 楊紅順著她的手指向臺上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白色對襟褂褲的男人,正在表演太極拳。他一頭黑髮,長而飄逸,加上身上的衣褲也是寬鬆而飄逸的,在刻意調暗了的帶紅色的燈光下,有如一位天外來人,飄飄灑灑。 楊紅不懂太極拳,但這個人的表演卻有一種讓外行都能入迷的美。就象當年陳大齡拉琴一樣,他那揉弦的動作,把她這個外行都迷住了。也許無論做什麼,熟練到揮灑自如的程度了,就會產生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見他全身似乎非常放鬆,但又松而不散,運行自如,柔中帶剛。他的身體疏鬆自然,不偏不倚;他的動作輕柔自然,圓活不滯。他的腰,仿佛是一個軸,左右搖擺,上下相隨,周身組成一個整體。楊紅特別喜歡看他的雙手,運行過程中是緩緩的、徐徐的、柔韌的,但到了轉換方向的那一刻,又有著完全意想不到的、看似綿軟卻很剛勁的暗力。這個人似乎永遠處於運動之中,動作銜接緊密,如春蠶吐絲,綿綿不斷,又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 觀眾似乎也都迷醉了,場上沒有人說話,好像連大氣都沒人出,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表演。表演結束,音樂也恰到好處地結束,燈光轉亮的那一刻,楊紅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都停止了,因為她認出,那個白衣人,雖然他頭髮留長了,雖然他臉上是一本正經的表情,雖然他實在沒有理由出現在A大,但他的確是朱Peter! 晚會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但楊紅卻好像已經從裡面游離出來了。她的眼光只在追逐著朱Peter,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Tracy的預言似乎在逐漸成為現實,雖然不是像她說的那樣,朱Peter上門來負荊請罪,但在這個地方,在這樣的場合下遇到他,真的有點叫人覺得背後是有什麼原因的。 楊紅想,朱Peter應該是知道我到這個學校來的,因為在口語班大家都做過自我介紹,把這些基本情況都用英語說過。朱Peter是不是聽在耳裡,記在心裡,也到這個學校來了呢?不過楊紅想不出朱Peter這樣做的動機,她還沒有自作多情到相信朱Peter是愛上了她才到這裡來的地步。這一切只能是巧合。無巧不成書,但書從哪裡來的,還不是從生活中來的嗎?更何況按朱Peter的理論,現在已經是生活模仿藝術的年代了,藝術中這種巧合是太多了,所以生活模仿一下,也不奇怪。 肖嫻顯然是被這位太極大師迷住了,附在楊紅耳邊說:「你剛才聽見沒有?他打的是陳式太極呢。」 楊紅不知道這陳式太極是什麼,甚至不知道太極還分這式那式的,但這個「陳」字,又讓她想到陳大齡,莫非朱Peter跟陳大齡有什麼關係?只知道陳大齡有一個弟弟,叫陳勇,應該比朱Peter大多了。而且朱Peter不明明是姓朱嗎?現在楊紅只想知道,為什麼朱Peter會在A大出現。她心裡想著,嘴裡就說了出來:「朱Peter怎麼會在這裡呢?」 肖嫻盯著她問:「你認識這個人?」 楊紅笑了笑:「他是我在中國時的口語老師,我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呢。」 「既然認識他,還等什麼,走,我們過去跟他說話。」肖嫻滿有興趣地說著,拉起楊紅,就往朱Peter那邊走。 楊紅猶豫著,拽著肖嫻的手,不肯過去:「算了吧,大家都在看表演,我們不要這麼竄來竄去的。再說,我以前跟他關係也不大好。」 肖嫻瞟一眼楊紅,笑著說:「是不是追了沒追上,懷恨在心?」 楊紅啐她一口:「你看你,說話哪象個結了婚的人?你現在還會對別的男人多看一眼?」 「為什麼不?看一眼犯法?再說,我不看別的男人,老羅還不一樣看別的女人。不看吃虧。」 楊紅想,這裡又來一個以花對花的。她不相信老羅是那種花心的男人,肖嫻也總說老羅是「三心牌」老公,留在家裡放心,帶到外面省心,看在眼裡傷心。所以肖嫻總是說,我不擔心我老公花心,他長那樣,誰看得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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