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六一


  肖嫻說:「我閑著沒事幹,也參加吧。你回一個Email,說我們兩樣都想參加。」

  楊紅當即就給那個叫KIRK的連絡人發了一封Email。KIRK很快就回了信,說大力歡迎,又講了一些具體事項,還問到時候要不要派車來接。

  肖嫻說學校有車到那個HOWELLCENTER,不用接了。楊紅就回說不用接了。

  把這事辦好了,肖嫻才告訴楊紅,說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在教堂碰到的那個中國人MARY?她就是在東亞中心搞的晚會上認識JASON的,去那個晚會的美國人,不是學中文的,就是對中國文化感興趣的,所以對中國女人也感興趣。MARY比JASON至少大十歲,可是兩個人愛得要死要活的,為這事,MARY的丈夫都動手打她好幾次了,每次都是鄰居叫員警來解圍。有一兩次,還把MARY的丈夫抓警察局去了,後來MARY自己跑去把她丈夫取回來,說鄰居弄錯了,她丈夫沒打她。

  「那MARY幹嘛不離了婚跟JASON在一起?」楊紅象所有旁觀者一樣,一眼就能看到解決辦法,也搞不懂為什麼當事人就看不見這一點。

  肖嫻撇撇嘴:「她是F2,離了婚就沒身份了。」

  「JASON不是美國人嗎?跟美國人結婚不就有身份了?」

  「誰知道,可能JASON沒有結婚的意思吧。美國人嘛,講的是愛情,哪就談到結婚了?二十郎當歲的美國小夥子,哪裡知道中國人有身份問題要考慮?」

  MARY的故事還沒聊完,周寧就打電話來了。周甯這段時間電話打得挺勤的,而且大多是這邊晚上十點左右打,象查崗一樣。兩口子拉了一會家常,周寧就邪邪地說:「真的很想你呢,早知道旱起來這麼難熬,走之前就多做幾回,狠狠澇它一下。好多年沒做過春夢了,昨晚做了一個,在床上畫了個地圖。」

  楊紅總不習慣跟周寧講這些,就把話岔到一邊,交代周寧一定要送兒子上幼稚園,不要一聽他哭就由著他。打完電話,楊紅就有點心神不定了。剛才周甯提到夫妻之間的事,又勾起楊紅的擔心。七月初做的人流,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老朋友」還沒來,是不是懷孕了?如果是,那怎麼辦?美國可以做人流嗎?聽說美國很反對人流的,如果不能做,那又怎麼辦?

  楊紅心裡有事,就放不下,到了晚上,就睡不著,然後就一趟一趟地上洗手間。海燕在客廳看書,怕開著燈Angela睡不著,看見她十分鐘不到就上了兩三趟,問她:「睡不著?掉情網裡了?」

  楊紅猶豫了一下,決定向海燕打聽一下人流的事,就說:「哪裡有什麼情網。是有點擔心懷孕了。」

  海燕說:「懷孕有什麼好擔心的?是大喜事呢,這裡又沒人管你生幾個。現在就業情況不好,很多人都在抓緊機會生孩子,你沒見這塊好些個大肚子。」

  「可我是要回去的,哪裡能生?」

  「不生,就做掉囉。」

  「美國能不能做掉呢?」

  「怎麼不能,不過是要花幾百塊錢罷了。」

  楊紅想到幾百塊錢,有點心疼:「要幾百塊?那不是幾千人民幣?」

  海燕笑起來:「剛來的人都要在心裡換算一下。不過你醫療保險說不定可以COVER。你還沒肯定是不是懷孕呢,急什麼?」

  楊紅想了想說:「我做流產已經一個多月,但我老朋友不那麼規則的,所以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懷孕。」然後就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下。

  海燕笑著說:「你那叫什麼不規則?你規則得很。古書上就有記載,兩月一次的叫『並月』,三月一次的叫『季經』,現在有科學家正在研究如何將MONTHLY改為YEARLY呢。你一不小心就走在了時代前列,高瞻遠矚,優秀得很。」

  楊紅不相信自己半輩子埋在心裡的恥辱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被解釋掉了:「真的?就這麼簡單?」

  「那你還想搞多麼複雜?是不是為這事一直擔心自己不正常啊?」

  「還真被你說中了。早遇到你就不擔這些年的心了。」

  「這不是遇不遇到我的問題,因為這並不是什麼很深奧的知識,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你太愛面子,很多事習慣于藏在心裡,怕人知道,不敢問人,早問早就放下包袱了。其實怕人知道本身就是個很大的包袱,背在身上很沉重。美國人這方面比較單純一些,他們不把家醜當家醜,而是當國恥一樣公開討論。夫妻有矛盾,就找婚姻顧問、心理醫生諮詢,事無巨細,全抖落出來。酗酒啊,戀物啊,就跑到這樣的討論班去,大家都在那裡暢所欲言,說出來了,就輕鬆了,一是不再害怕別人知道了,二是發現還有那麼多人跟自己一樣,大家彼此彼此,你不笑我,我不笑你,別人能克服我也能克服,別人能戒掉,我也能戒掉。」

  楊紅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就心悅誠服地說:「我這個人就是太愛面子,怕別人笑話,很多事憋在心裡,很難受。」

  「有事不要憋在心裡,憋著,不光是心理上累,連身體都會有反應的。我有段時間,跟我老公關係不好,離婚又怕別人笑話,在一起又吵吵鬧鬧,心情煩悶,動輒胃痛,當時不知道什麼原因,很久了,才發現完全是因為生悶氣造成的。不生氣,胃不痛;一生氣,胃就痛。」

  楊紅想到自己這四年來心口痛的毛病,很有同感:「其實我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就是想不開。」

  「遇到想不開的事,就想想最壞的可能是什麼。對最壞的可能作個思想準備,剩下的就不怕了。聽說那些等候宣判的囚犯,最痛苦的就是等候的日子,一旦判決書下來了,哪怕是死刑,心裡也不象等候的時候那樣焦急了。象懷孕這種事,最壞的可能就是懷了,又不準備生,要花這幾百塊錢。錢嘛,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花了又掙回來就是了。」

  夜晚躺在床上,楊紅老半天沒睡著,倒不是擔心做流產的事,而是想到自己這一生中,可能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就是那時候沒有跟陳大齡去。那時候擔心的,一是怕周寧有個三長兩短,但那個擔心很快就被證明是多餘的,因為周寧早就不記得他說過跳樓的話了。真正阻攔自己走向陳大齡的,是自己的兩塊心病。一塊就是自己不是黃花閨女了,另一塊就是自己可能是個不正常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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