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5

  「看你那個樣子,還在恨彼得啊?」特蕾西見楊紅怔在那裡,以為她還在為新東方的事生氣,就笑著說,「難怪有人說無情才是真豪傑,原來仇恨就是力量。」特蕾西見楊紅嘴張了張,好像要解釋的樣子,也不給她插嘴的機會,繼續發揮自己的理論,「就因為你恨他,你對他才有免疫力。不像別的女孩,第一天就被他電倒,成了他的扇子。你知不知道那個薩曼莎?她可不是一般的扇子,可以稱得上是鐵扇公主級的。彼得到哪裡開班,她就扇到哪裡聽課。上個月彼得去了美國,聽說薩曼莎就扇到美國去了。」

  楊紅覺得特蕾西說的話,有點像託福聽力考試的那些段落,那裡面一個一個的詞,似乎都不是生詞,聽的時候以為個個都聽懂了,但回頭來想整個段落的意思,卻發現自己一點都沒聽懂。聽力老師總說不要為了一兩個詞在那裡流連忘返,你把一段話當作整體聽完了,那一兩個不懂的詞在上下文裡面,自然就好懂了。但對楊紅來說,如果有那麼一兩個關鍵字不懂,整個一段就全部泡湯了。

  像特蕾西的這段話,「免疫力」是耳熟能詳;「什麼什麼就是力量」更是個天天講的句型;「無情才是真豪傑」,好像是魯迅的名言,又好像不是。是不是無所謂,聽得懂就是了。但就因為她不懂那個「扇子」什麼的,這一段話就把她聽得一頭霧水,最後只記住了一點:朱彼得和薩曼莎到美國去了。

  特蕾西談興正高,楊紅也不好問她扇子的事,就由她去講。

  「你還記不記得彼得的開場白?超級幽默!」特蕾西一扭身從座位上站起,也不管前後的人都在看她,只管學著朱彼得的口氣說:

  「我叫彼得朱,你們可以叫我彼得朱,或朱彼得,或彼得,或朱。你們想叫我什麼就叫什麼。」

  學到這裡,特蕾西更來勁了:「叫我彼得朱的人——是崇洋媚外的人;叫我朱彼得的人——是土洋結合的人;叫我彼得的人——是我的至愛親朋;叫我朱的人呢——哈哈,是喂豬的人。」

  特蕾西學到這裡,已笑得花枝亂顫。楊紅也附和著笑,心裡卻想,看來我對朱彼得還真的有免疫力,他這番自我介紹,還真沒把我電倒,而是把我氣倒了。一個老師,站在講臺上不傳授知識,卻在那裡油嘴滑舌,嘩眾取寵,如果是我院裡的老師這麼教書,早就受到警告了。

  楊紅最反感的是朱彼得的漢英混雜。她自己能講好幾種方言,但她從來不把兩種方言夾雜在一起說,免得別人聽了難受。她在學校跟同事和學生講普通話,在家跟周寧講H市話,回自己的老家跟父母講家鄉話,在周寧老家,她基本是打啞語,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嘛。等她到了美國,她當然就要講英語,她就是為這才到新東方學聽力和口語的。哪知這個朱彼得卻把個英語和漢語混在一起,使她聽得很難受。你說英文就說英文,說中文就說中文,知道你是在說哪國話,聽的人心裡也有個準備,知道把大腦裡哪個字形檔打開。你一下中文,一下英文,別人剛剛順著中文的思路開始走,你又換成英文了,別人又要忙不迭地換一條思路。

  楊紅恨朱彼得的中英混雜,就像恨周寧在她開車時老叫她換道一樣。每次楊紅開車,只要周寧在旁邊,她就沒有好日子過。好端端的一條道他不讓你一口氣開完,無端地就逼你換道。

  「換左邊去!左邊去!」她剛換了道,驚魂未定,氣還沒喘勻,周寧又叫了,「右邊!右邊!見鬼。叫你換你不換,現在被人家超了。」

  6

  「你不知道,彼得的殺傷力好大喲。」特蕾西誇張地說,「他往講臺上那麼一站,把手往口袋裡那麼一插,那個性感甫士一下就把那些個妹妹電暈了。」特蕾西說著就學朱彼得把兩手往屁股後頭的口袋裡一插,稍稍偏著個頭,眯縫著眼,臉上似笑非笑。

  楊紅笑著說:「你學得還真像。」但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就能迷倒人呢?真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情人眼裡出西施啊。同樣一個朱彼得,楊紅第一天看到的是一個邋裡邋遢的男人。他穿一件舊T恤,一條半短不長的褲子,驚心動魄地掛在胯骨上。褲子上有數不清的口袋,橫七豎八地貼在那裡。頭髮是濕漉漉的,像剛從澡盆裡爬出來一樣。後腦勺和兩邊的頭髮短得像周寧的寸頭,但在前額上,卻有長短不一的一撮兒,像被人踩過的麥田,東倒西歪,雜亂無章。走到教室門邊時,他手裡還有小半截煙,也不捨得丟,就一腳踏在門裡,一腳踩在門外,深深地一吸,只見吞雲,未見吐霧,就已經站到講臺上了。等他開口做自我介紹時,吸進去的煙才從他頭上各個通風口裡嫋嫋地飄出來。

  「聽沒聽說過『備皮』啊?」特蕾西憋著個男聲,「『備皮』就是醫院裡動手術之前,先把病人拉出去,剃毛消毒,為手術做好準備。我的課呢,是為你們出國『備心』。你們先被我雷幾回,到了國外,就不會被文化衝擊折騰得半身不遂了。」

  特蕾西學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評價道,「他哪裡是『備心』?明明是『偷心』。不過他放電倒是真的。」特蕾西說著就往後一倒,做暈倒狀。

  楊紅看見特蕾西那件本來就開口很低繃得又緊的襯衣,被她這樣一倒,胸前就形成一個大大的V字,V字頂端那粒紐扣岌岌可危地懸在那裡,很替她捏把汗,生怕她再往後倒,那粒扣子就會蹦脫,胸前那兩個亂顫的東西就會飛彈而出。楊紅趕快把她扶起,轉個話題:「你說朱老師到美國去了?怎麼沒聽他說起過簽證的事?」

  「哪個朱老師?噢,你說彼得啊,」特蕾西說,「他簽什麼證?他有綠卡的。回去坐移民監去了。」

  「噢,那薩曼莎呢?她也是有綠卡的?」楊紅想,有綠卡的人教口語還說得過去,有綠卡的人來新東方學口語就奇怪了,「薩曼莎?她要綠卡幹什麼?她老爸是×××,搞個出國機會還不容易?」

  楊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省委書記×××?」

  「本省莫非還有第二個×××麼?」特蕾西恍然大悟,「原來你不知道啊?難怪你敢告彼得的狀,我說你怎麼那麼大膽呢。搞半天是無知者無畏。後怕了吧?」她安撫性地拍拍楊紅的手,「幸好你的狀沒告下來。不然,你要真把彼得趕走了,薩曼莎肯定在她老爸面前參你一本,叫你死得難看。」

  楊紅想,反映一下朱老師的教學情況,應該罪不至死吧?她有點好奇地問:「這個朱老師到底有什麼迷人之處,惹得省委書記的女兒窮追不捨?」

  「拜託,拜託,你別一口一個朱老師好不好?你叫他朱老師,聽著巨搞笑。」特蕾西說,「他的迷人之處,還真不好說。可能是他身上有幾分邪氣,又有幾分正氣,夠酷吧。」

  楊紅擔心地說:「知道他有幾分邪氣,怎麼還追呢?如果他利用薩曼莎的年輕無知——」

  特蕾西不等楊紅說完,就一拍巴掌,笑道:「彼得給你起的英文名還真傳神,特蕾莎!」

  楊紅臉一紅,想起當時朱彼得聽說她沒英語名字,就問她叫特蕾莎行不行,她不知道朱彼得是在影射她像修女,就沒反對。

  「嗨,特雷莎嬤嬤,」特蕾西一本正經地說,「您老人家怕彼得把薩曼莎吃了?你那是老皇曆了。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吃誰咧。據我的分析,彼得應該喜歡你。」

  楊紅一愣,覺得特蕾西的思維跳躍性太大,她有點無法適應。「喜歡我?」她問,「他多大?我多大?他肯定比我小呢。」

  「可以姐弟戀嘛。」

  「我婚都結了,小孩——」

  「可以婚外戀嘛。」

  楊紅搖搖頭:「你簡直亂點鴛鴦譜,你知道我很討厭他的。」

  「就是因為你討厭他,他才要追你。」特蕾西分析說,「你看那電影裡面,男孩肯定不愛那一群愛他的女孩,而偏偏去愛那個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對他不理不睬的女孩。他想,我倒要看看那女孩有什麼本事,敢對本公子這種態度。於是他就猛追。」

  「這不是賭氣嗎?」

  「開始是賭氣,追著追著,就真愛上了。」

  楊紅想想,有幾部電影還真是這樣。她笑笑說:「那不都是電影嗎?」

  「你忘了彼得說的?現在是生活模仿藝術的年代了。喂,你和彼得模仿到哪一段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