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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陸霖聽罷就說,你這兄弟是不是真喜歡那個相好,要是真喜歡,也不妨與他老婆離異分手,與那相好結婚成家。這樣做雖然要痛一陣子,總比他們現在處境要好。現在這樣子下去,他們三個人,沒一個人好受的。

  栗致炟說,要說這事,也是你說的這回事,事情不好辦就在這裡,兩個人雖沒了感情,又都不打算離婚。

  陸霖說,這要看男女雙方具體的情況。一般情況,做妻子的不願意離婚的多,因為女人離婚後遭受的損傷比男人大。再說,若是男人有了外遇,女人還妒忌男人與那外遇聯姻再婚。要是這種情況,男人只要堅決離婚,也是能做成的。只要持續地反復地到法院去起訴她,要求法院判決離婚,沒有弄不成的,只不過花錢多少的問題,只要捨得花,就行的。必要時,也對老婆一方多補償些錢,料理好女人離異後的生活問題,你還怕他們離不成婚?不過,要是男人不想離婚,事情就複雜了。不知你那堂弟是不是有什麼短處在老婆手裡,還是他想進步高升,要是這情況,最怕老婆到單位造他的輿論,告他,說他的壞話。

  栗致炟說,堂弟的情況大致與後邊的情況相似。他現在不知咋著做是好,愁得來找他幫忙,雖然他不想管這事卻也推不掉,畢竟是自己的堂弟,要管,又沒個具體的方法。

  陸霖大口地吸著煙,思索一下,說,這種事,現在發生得不少,一般不外乎三種辦法。上策是勸其離婚,各走各的道,具體條件雙方可以商量,無非是誰讓步多一些或少一些,只要雙方都明智一點,就會互諒互讓地達成離婚協定的;中策是維持現有的名存實亡的婚姻狀態;下策是一方將另一方做掉(殺害)。一般情況,跑不出這三種模式。

  栗致炟問,何以把離婚稱為上策?

  陸霖答道,既然倆人沒了感情,男人又有了婚外戀,這種情況是很難使二人重歸於好、破鏡重圓的,再生活在一起,實是將倆人硬捆綁在一塊兒,心靈肯定很是痛苦,何不早點分手,各自去追求自己的新生活。這辦法要比後邊的兩種辦法好,所以叫上策。那將對方做掉,不僅方法殘忍,而且有悖於人的道德良心。即使做成了,一輩子心裡也安生不下來的。它永遠是個陰影,且風險又大。倘若做出閃失,當即會被破案,作案人自然要伏法,這樣做不僅毀了別人,也毀了自己,更是毀了子女和家庭,所以這辦法叫下策。

  栗致炟聽著陸霖的高見,沒有馬上回話,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著中華煙,像是在斟酌每種辦法的利弊。陸霖取了他的茶杯,到飲水機前加了熱水,放到他的面前,又為自己的茶杯加進熱水,呷下一口熱茶,燃著一支香煙,吞雲吐霧起來。他知道,栗致炟還要對這些方法表示一下看法,或者他還有什麼難言的苦衷,這時候,應該冷一冷場,給對方充分的思考空間。所以,他不再說話,而是在想,栗致炟可能要講什麼,講出之後自己如何應對。

  果然,場面大約冷了兩三分鐘,栗致炟說話了。他告訴陸霖,自家堂弟壓根沒想過離婚,也沒想過把女人做掉,又不想這樣地得過且過下去。據堂弟說,如今的日子天天時時都像如履薄冰,如坐針氈,隨時可能掉進深淵,身心一直在遭受傷害刺痛。堂弟說過這樣的話,要是這樣活著,還不如死掉。

  陸霖聽明白了栗致炟的意思,他開始羅列的三種辦法,其中屬中策的辦法應該先淘汰出局,因為市長的堂弟明確表態,已厭倦現在的生活狀態,若繼續忍著將就著過日子,那樣他就可能自殺。顯然,市長是在與他探索或說是誘導他,有沒有第四種辦法去解決堂弟的困惑。因為他的堂弟一不打算離婚,二無對妻子下毒手的設想。場面又靜下了,兩個人在對著抽煙,對著吞雲吐霧,只是客廳寬敞,通風又好,室內的空氣並沒有因為雲霧繚繞而混濁。陸霖在整整吸完一支煙的工夫之後,方才說話。他沒有講出栗致炟期望的第四種辦法,但他講的是實話。他說,世上許多事都是沒有辦法的事,人也並非萬能。遇上這事,一般做法先是勸和,夫妻之間能和了,什麼事也就沒有了。看來堂弟這事,勸和是不可能的,那接下來就是勸離,兩人離了婚,各走各的道,這也不失為解脫的辦法。不過,看來堂弟這事,若真是這樣,那就是逼上梁山了。

  栗致炟問這逼上梁山是什麼意思?

  陸霖說,《水滸傳》裡不是有宋江殺妻那一回嗎,那宋江就是叫他老婆逼上梁山的,就是說宋江沒了辦法,被逼得只剩下殺妻這招下策了。不過,那是歷史。朝代不同,宋江殺了妻,並沒有遭到殺人抵命的懲處,也是萬幸啊!

  聽到這話,栗致炟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線光亮,接下來光亮又轉瞬失卻了。屋子裡又靜下來,兩人只是抽煙喝茶。陸霖早將泡乏的茶葉換了兩次了。

  聰明過人的陸霖明白,栗致炟是讓他沿著這個話題繼續挖掘下去,這時候的市長只是企圖廣開思路,多見識見識社會的千姿百態。陸霖知道這些高官的狀態。別看他們一個個身處高位,率領千軍萬馬,且有呼風喚雨的權力,其實,社會深層的許多東西,犄角旮旯裡的故事,民間的諸多土法偏方,他們並不全知,甚至一無所知。栗致炟當然智商不低,他特別請陸霖為其參謀這事,也是在集思廣益,把陸霖當成他的智囊人物,來參謀工作事業之外的事情。是啊,這種事不好與身邊的同志、下級溝通。別看市長擁有那麼多被領導者,真遇上棘手的難題,他卻感到別人無法理解的孤獨,他需要有人為他出主意,更需要擺脫這種困擾與孤獨。然而,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敢道出其堂弟的困惑正是他的困惑,他在與陸霖繞著圈子。陸霖並沒有看透這個重大的隱秘,只是沿著栗致炟誘引的思路探索下來。經過閃電般的思索,陸霖又說話了,他還是從宋江殺妻說起的。宋江若是在今日,大概也不會赤膊上陣,親自操刀將妻子弄死,那樣做一旦案發,就毫無推脫餘地,只能以故意殺人罪伏法了。現在,似乎一切都能進入市場,一切都能賣能買,一切又都可以用金錢買得到。有人想殺人,就有人去充當殺手,只要想殺人者出的價錢合適,就有人甘願做這「劊子手」。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頭,這種事也能成為市場買賣。也許是這種原因,小人如今多了起來,他們見利忘義,只要弄到錢,什麼壞事都幹。不像我們正經地做企業做生意的人,我們懂得,只有見利思義的人,最終才能賺到大錢,事業也才能長久。就是這些只要利不講義的人多起來,這些年雇凶殺人案多起來。我剛才說,宋江要活在當今,他也會雇個殺手去收拾老婆的,只要給殺手些銀子,自己則可遙控指揮,不必親自操刀上陣,相對的說,這樣會輕鬆一點。陸霖的話說到這程度,就停下了,他也弄不清這會兒為什麼會道出這話,他也不知道這話會使栗致炟怎麼想去。也許,他只是客觀地擺擺當今的奇事怪事,即興地說說而已。因為栗致炟出的難題,實在尋覓不出好的答案,他之所以說了這番東西,實質上是被這道難題引導出來的。既然夫妻不和又不離,又不想維持現狀,剩餘的辦法還有什麼?

  栗致炟好像受了陸霖這番話的啟發,不由自主地道:

  「看來他們夫妻是不能再相處了,只能去掉一個?」他的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叩問上蒼。至於他說出的「去掉一個」是什麼意思,連坐在對面的陸霖也沒完全弄懂,或者說,他沒敢弄懂其中含義。接踵而來的是一陣沉默,場面自然又冷卻下來。冷場到了足夠的時間,還是陸霖打破了沉悶,他說:

  「堂弟的事,您也別過於掛心,要是用得著我,我一定盡力。要是花錢能擺平的話,花多少錢我都拿得出,要是用什麼辦法都擺不平的話,您說吧,栗市長,您想咋個辦,我都會去辦,不用你出面,也不要再去找任何人說這事。」

  練達又明白的陸霖已猜透栗致炟的心思,他就照著他想的路數表明了態度。他揣測,市長的堂弟可能是有致命的短處在其妻手中捏著,要不,何以不敢公然離異呢?他是怕妻子告發自己,如此這樣在妻子的緊箍咒中生活,的確有點生不如死,倒不如走個極端,「一刀了之」此事乾脆利索。這種極端的辦法,陸霖原先是根本沒有想過的,也是在這方二人天地裡,被這種馬拉松式的拖遝沉悶的氛圍憋出來的。此刻的栗致炟,似乎從長長的悠遠的思路裡趕了回來,面對如此義氣慷慨的陸老闆,他的心裡有底了,也在先前的思路中補充進一種最狠最毒最無奈的辦法,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至於用不用這種辦法,這種辦法利有多少弊有幾何,風險多大保險係數幾多,他又進入新的論證權衡比較選擇之中。他不會馬上定奪用什麼辦法的,因為這是自己的事,倘若真是堂弟的事,他才不會費這種心機呢。這事關係著他的未來的一切和所有,倘若去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他輕輕地彈去正吸著的中華煙的煙灰,很是從容又很是鄭重地對陸霖說,這事先稍等一等,等他與堂弟再溝通一次,就可定奪。實質上,已是箭在弦上了,只等他一聲話下,那箭就有的放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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