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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王步凡說:「人家又沒犯罪幹嗎把他關起來?」

  計生辦主任說:「聽說定的是擾亂公共秩序罪,可能現在覺得拘留狗剩有些不妥當又讓咱們去領人,我也弄不清楚。」

  到了拘留所,辦完有關的領人手續狗剩就被放了出來。他背著個爛鋪蓋捲兒,頭髮披散著。天氣已經熱了,他身上卻穿著破棉襖和破棉褲,儼然一個叫花子。王步凡看著狗剩這種可憐相,就有些憐憫。計生辦主任拉住狗剩讓他上車,狗剩卻用恐懼的目光看著王步凡不敢上車,生怕是往外地的監獄裡送。狗剩擦著鼻涕說:「我,我不到別處去,我要回家,屈死我也不再告狀了,我知道鬥不過你們當官的,我不告狀了行嗎?」

  計生辦主任火了:「這是鎮裡的王鎮長,特意來接你回家去的,不是讓你到別處去,你看你真是玩大了,還到北京去鬧呢,公安局長進京把你接回來,鎮長再用車把你送回去,狗剩,你小子可真風光了啊!」

  王步凡用手勢止住計生辦主任:「說那些風涼話幹啥?別說了,讓他上車送他回去,怪可憐的。」

  計生辦主任去拉狗剩,狗剩怯生生地望著王步凡的臉,很不情願地上了車。

  路上,狗剩用髒兮兮的手捂著臉一個勁兒地哭,勸也勸不住,好像有天大的委屈。王步凡乾脆不勸他,讓他哭個夠。

  到了李窪村,王步凡走到狗剩家中一看,他心裡更加難受。兩間破瓦房沒有門,院裡也沒有一棵樹,也沒有任何畜禽,聽見屋裡不停地傳出女人的呻吟聲。王步凡和計生辦主任隨狗剩進到屋裡,屋裡昏暗暗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息,一個面黃肌瘦的女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哼著好像很難受。床上只有一條爛被子沒有褥子,鋪了些草。床邊站著四個小女孩,大的有十歲,小的也不過四五歲,四個孩子穿的都是破衣爛衫,臉上的灰塵看上去像足足有一個月沒洗過。在王步凡的記憶裡,六十年代見過討飯的外鄉人就是這個樣子。這年頭王步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貧窮的農戶,他到孔廟當鎮長後雖然多次下鄉,孔廟鎮三十多個村幾乎跑遍了,還就是沒來過李窪村。在其他地方也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貧困的人家。老百姓竟然過到如此貧窮的地步,作為鎮政府不管不問怎麼說也是失職行為。難怪人家要上訪要告狀,日子過不下去了難道還不讓人家去訴苦?王步凡調整一下情緒,拉住那個大點兒的女孩問:「孩子,爸爸不在家,你媽媽又有病,你們怎麼吃飯?」

  小女孩哭了,用黑糊糊的小手擦著眼淚說:「就在村裡討飯吃,討不來就餓著。」

  王步凡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那麼疼:「看樣子你已經該上學了,想上學學習嗎?」

  「想,就是沒錢交學費,老師不收俺。」

  「唉,老師怎麼能夠這樣……」王步凡聽小女孩這麼一說淚就流下來了,扭過頭去問計生辦主任,「你口袋裡裝錢了沒有?」

  「有,五百塊。」計生辦主任說著話把錢掏出來遞給王步凡。王步凡又把自己口袋裡的錢全部掏出來,一塊兒遞給狗剩說:「狗剩,這是一千塊錢,算我和主任救濟你的,從今天起鎮裡每月給你救濟一百塊錢,只要我王步凡一日不調走,每月都有你的錢,政府不出錢我自己掏腰包,絕不食言。我即使調走了也會把你的情況介紹給繼任者,讓他們來照顧你。孩子們該上學讀書了,明天就讓孩子到學校裡讀書吧,我和他們說一下免了孩子的學費,以後好好幹農活別再去告狀了,計劃生育是國策,這種事再告也告不出啥結果。一個老爺們不好好幹活,不能養家糊口多寒磣啊!」

  狗剩捧著錢跪在地上哭了,那個大一點的小女孩很懂事,見她爹跪下也趕緊跪下。狗剩泣不成聲地說:「王鎮長,我要是早點兒遇上您這樣的好官我哪能去告狀呢?我找萬勵耘就是想讓他幫我說說話,救濟救濟我,他卻說鄉幹部還不發工資呢你還想要錢,要個狗蛋,想告就去告吧,市里、省裡、北京想去哪裡去哪裡,有本事到聯合國也行。我咽不下這口氣啊,一氣之下就去告狀了。今天有您這句話我不告了,一次也不去了,以後我聽您的話好好幹農活。」

  離開狗剩家,王步凡的心情一直很沉重,一句話也不想說。他為中國的百姓悲哀,為政府因幾個貪官壞了名聲而惋惜,甚至為現在的用人制度感到不平。在車上計生辦主任小聲對王步凡說:「王鎮長,你剛才出村的時候看見紀委書記傅正奇沒有?」

  王步凡有些吃驚,還以為他是提醒他沒讓傅正奇搭車。剛才他只顧想心事確實沒有看見傅正奇,就說:「你早點兒不說,咋不讓他搭車回去。現在說這還管什麼用?不行再回去接他?他今天也下鄉了?」

  「嘿嘿,什麼下鄉啊,人家是來偷偷會小情人的,咋會搭咱們的車呢?我剛才出村的時候就看見他了,不想跟他說話,怕咱們當了人家的電燈泡。」計生辦主任的語氣裡帶著幾分神秘。

  「不要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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