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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徐承直起腰,回過身來望著她,低聲道:「對不起,是我沒道理。不該對你凶,我只是擔心你……」

  張謹別過臉去,透過蒼翠的樹木的縫隙,能夠看見太陽一點點地往下爬,流露出夕陽獨有的遺憾,她深吸了口氣,仿佛在調節著什麼,徐承耐心地等她。

  她終於把臉扭了過來,面龐上所有委屈的痕跡都抹得一乾二淨了,甚至還對徐承笑了笑,「不能就這麼走了,總得把風箏給帶回去呀。否則也太對不起我這條腿了。」

  徐承很難否認,他最欣賞張謹的一點就是她的乾脆俐落,當然,對於她的執著,他保留意見。

  抬頭看去,大石上方的一棵密如傘狀的樹間,可以依稀看出風箏的形狀,剛才張謹就是因為看見了它太過高興以至於忘記了自身的危險。

  徐承不欲與她多作無謂的爭辯,況且剛才他撒氣時她一點頂撞的意思都沒有,搞得他也挺不好意思的。他向四下裡打量,很快找來一根半枯的樹枝,朝上捅了捅,大致能夠到,但要把蜈蚣勾下來顯然不是易事。

  「別把它的身體弄破啊!」張謹還在旁邊好心地提醒。

  徐承又搬來幾塊凹凹疊疊的石頭,壘在一起墊腳,他沒有爬那塊肇事的巨石,萬一兩人都掛了,那真能成公司的年度笑話了。

  一邊忙活,一邊恨恨地想,回去非刮圓圓一頓屁股不可,瞧她惹的這一系列的麻煩!

  把風箏拿下又是十分鐘後的事情了,徐承真的急起來,「得趕緊下去了,再不走,他們非報警不可。」

  就這樣,張謹手裡拖著風箏,徐承背著她,默默地下山而去。

  其實下山遠比上山要難走,尤其肩上還負著個人,張謹雖苗條,畢竟也是個大人,徐承以沒走幾步已經微感吃力。

  軟而熱的呼吸時不時拂向他的脖頸,讓他禁不住心旌搖曳,空氣裡難免有一絲極其微妙的緊致感。他不得不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在腳下曲折的山路上。

  徐承不怎麼抽煙,所以沒有很多男人身上那種難聞的煙味兒,他也從來不擦香水,飄入張謹鼻息的是一股混合了沐浴露和須後水的清爽香氣,還有他所特有的男子氣息,張謹心醉而恍惚地想,這不就是自己尋覓過很久的那個人麼?

  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心田就湧入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也許因為明知彼此是不可能了,所以才會更加執著地確定自己的那份秘而不宣的感情。她一直都喜歡悲劇故事裡那一抹絕望到震撼的色彩。

  可生活畢竟不是戲劇,如果誰要是把他們弄混了,到頭來吃苦的只能是自己,這一點,張謹卻從未有過深切體會。

  「James。」

  「嗯?」徐承正大口地喘氣,已經快到山腳了,他正考慮著在哪兒把張謹放下來合適。

  「其實,我剛才坐在那兒就在想,會不會第一個找到我的人是你……還真被我猜對了。」

  徐承停下腳步,把她往上挪了挪,沒說話。

  他能找到她,不過是多動了動腦筋而已,而不是象其他人那樣一頭紮進來亂闖。他在王超說的跟她分開的三岔口仔細判斷過,有一條道是王超走的,另一條是下山的路,右手還有一條小道,張謹沒下山,那麼肯定就是沿著那條路走了,大約是不甘心無功而返。

  小道走了沒多久,就分成了兩股,象字母「Y」那樣蜿蜒遠去。憑著記憶,他能斷定風箏墜落的區域應該在左邊的方向,況且如果走右邊的道兒,那無疑又是一條下山的路,她應該也不會選。一路停停走走,萬幸的是,他終於還是找到了她。

  「你試試給小江個電話,告訴他們已經下山了,免得他們著急。」徐承近乎冷淡地吩咐,不去理會她仿佛含著別樣意味的話頭,他當然明白,那種話還是不接茬得好。

  他們已經走出密林區,手機恢復了信號,小江他們在那一頭終於松了口氣,尤其是王超,還奮戰在山間小道上,因為丟失了張謹,正懊悔得不知如何是好。

  終於能眺望到他們的旅行大巴了,徐承心頭的一塊石頭重重落了下來,剛才進山時,天知道他是懷著怎樣惶懼和沮喪的心情。

  他選了塊平坦的地方,放下張謹,明知對她來說有困難,還是不得不艱難地詢問,「你……能自己走麼?」

  張謹怔了一下,很快明白他在顧慮什麼,當下也只是笑了一笑,點點頭,「可以。」

  她疏離的隱忍裡含了一絲倔強,徐承知道一定是自己剛才故意裝不懂她的話而未加理會讓她失了顏面,不禁在心裡苦笑,她對自己有好感,他當然能感覺得到,可他能怎麼辦?難道要他縱容她的感情,甚至與她不知輕重地調情?也許有的人會樂於享受這種免費的曖昧,可他做不出來。

  可以看得出,她是忍著怎樣的疼痛在往前走路的,嘴裡嘶著氣,卻沒有向徐承抱怨過一句,他拎著那只灰頭土臉的風箏,默默伴隨在她身邊,謹慎而小心地在適度的距離之外保護著她。

  在她終於承受不住要倒下去的時候,徐承再次出手,挽住了她的纖腰。她仰望著他,而他頭沖下俯視,四目相對,空氣裡忽然有什麼東西在劈裡啪啦撕裂開來,暮靄正悄然蔓延過來,無聲無息,象斂住銳氣向前匍匐的伏兵。

  其實只有幾秒而已——儘管那幾秒時間對不遠處的嵐嵐來說已經長得有如一個世紀,然而,那一瞬間她象被利劍再次貫穿,一下子痛徹心扉!

  疼痛如火如荼地侵襲進她每一個毛孔,在這秋意醇厚的黃昏裡,吞噬著她本就猶疑不定的心。

  「徐承!」她終於忍不住喚了出來,嗓音裡難掩震顫與嘶啞。

  她其實可以不這樣做的,她完全可以靜靜地等在一邊,然後揭曉她心中的疑團。可她不願意那樣。

  她知道,一旦徐承真的把持不住而吻了下去,那麼,他們之間肯定就徹底完蛋了!

  她不會容忍一個用情不專的丈夫,這是無可商量的底線。

  可是,她對他的感情根本就未退卻過,如果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她會痛苦一輩子。

  於是,在她認為的千鈞一髮之際,她選擇了阻止。

  徐承猝然扭頭,看見背著光站立在某棵樹下的妻子,眼裡寫滿了驚痛與怨憤,他的心猛然間揪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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