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七十年代(46)_蘭思思

四六

　　「真諷刺啊，居然在飯館裡給活生生地餓癟了。」嵐嵐邊流覽菜譜邊嘟噥。她點菜沒什麼新意，幾下就完事了。

　　徐承把風衣脫下來，在一旁的衣架上掛好，氣定神閑地在嵐嵐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一邊對含著甜笑給自己續茶水的侍應生點頭致謝，一邊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

　　結婚兩年了，相對於嵐嵐產後的略顯豐腴，他依然清俊瘦削，帶著白領精英特有的自信，卻又不是那麼鋒芒畢露。舉手投足間，沉穩自持、從容優雅的氣度一覽無餘。

　　等菜的間隙，嵐嵐趴在桌上，雙目直勾勾地盯住他，「都給我買什麼禮物了？」

　　徐承學著她的樣子，用兩隻拳頭壘起一根柱子，然後把下巴擱上去，帶著明朗的笑容反問她：「你呢？」

　　每次只要跟嵐嵐單獨在一塊兒，他就覺得自己像卸下了所有的面具，不再是辦公室裡那個一本正經的叫James的男子，活脫脫變回了一個大男孩，輕鬆自在。

　　嵐嵐扁扁嘴，用鄙夷的眼神瞄了他幾眼，最後還是勉為其難地先伸手從手袋裡扒拉出一個包裝盒，懶懶地遞給他。

　　徐承直起腰接過來。盒子很薄，他挑著眉拆開，原來是一套瑞士軍刀，由幾件精緻的小工具組成，市價大概不會超過三百塊。

　　他笑著說：「就知道你小氣！」

　　嵐嵐不樂意了，「實用最重要嘛！你不是老說，身為一名技術人員，隨身沒幾件稱手的工具很不方便嗎？你要是不喜歡，還給我好了。我們那兒工程師多得是。」

　　徐承見她作勢要來搶，趕忙收好，「小氣鬼，別假模三道啊！我又沒說不要。」

　　嵐嵐得意地看著他像藏寶貝似的把禮物收好，追問：「現在可以把我的拿出來了吧？」

　　徐承兀自從錢包裡抽出一張信用卡，推到她面前，篤然道：「吃完飯我陪你逛商場，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嵐嵐先是一怔，繼而生氣道：「你真無趣！一點兒心思都不用。」

　　徐承看看她，無奈地聳肩，「結婚前你就知道我不夠浪漫了，怎麼現在才抱怨。」見嵐嵐一副不高興的神色，只得耐心寬慰，「這樣不是挺好的？你親自去挑一件喜歡的東西，我要是按自己的喜好買了來，你也不一定中意嘛。」

　　事實上，在居家度日方面，嵐嵐十分精打細算，徐承偶爾心血來潮給她買些東西，她總是在乍然高興之後又開始心疼錢。她一心疼錢，徐承就心疼她，索性就不再胡亂買東西了。

　　嵐嵐也是嘴上抱怨，細細一想，他的話不無道理。如果把自主權放在徐承手裡，指不定他又得給自己買什麼又貴又不實惠的東西呢！於是漸漸也就心平氣和了。

　　菜很快上來了，嵐嵐邊吃邊考慮待會兒給自己挑個什麼好。似乎想要的東西有很多，但逐一篩選的時候，又發現其實都可買可不買。

　　真是煩惱啊，原來選擇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徐承欣賞著嵐嵐時而眼睛一亮，時而眉頭緊蹙的神色變化，心情沒來由地輕鬆起來。

　　有時候他很羡慕嵐嵐，她能真心實意地為某件在他看來根本不起眼的小事煩惱，然後又會因為把麻煩解決了而歡欣鼓舞。而生活於他，別說大悲大嗔的事已近乎絕跡，就連偶爾的情緒波動都甚少光顧。情商是高了，伴隨而來的，卻是情趣也少了很多。

　　徐承向嵐嵐的碗裡夾了塊烤鰻魚，想起了什麼，遂道：「對了，早上大哥給我來電話了。他新近剛換了棟大房子，問我們要不要找時間過去玩玩。」

　　「啊？」嵐嵐抬眼驚詫地望望他，目光有些遲疑，「不用了吧，咱們現在哪有空啊。」

　　嵐嵐很少跟徐承的家人碰面，與他們待在一起時間最長的，就是他們去加拿大度蜜月的那次。

　　也不知是因為做學問的緣故，還是在國外待久了的緣故，嵐嵐總覺得徐承的父母身上缺少一股子煙火氣，不似自己爸媽那般嬉笑怒駡都來得，因此她在公婆面前總有種束手束腳的局促感。就連徐承的大哥大嫂，也無不是文質彬彬，書香門第的氣息十分濃郁，連開個玩笑也是斯斯文文的。嵐嵐夾在這樣一群溫文爾雅的人中間，雖談不上自慚形穢，可的確不是件舒服的事。所以，一踏上回國的飛機，她立刻就有種長舒一口氣的鬆快感。

　　因此，對徐承的家人，她的態度絕對是尊敬但遠之。不是因為彼此不喜歡，只是距離太近的話，反而不太合拍。

　　她有時候也納悶，徐承怎麼會看上自己的。不過在人際關係上，他其實是個比較隨意的人，不像嵐嵐總有這樣那樣的意見。因此，無論是跟自己的家人，還是跟嵐嵐的家人相處，他都沒有任何不適應的症狀。

　　徐承見她興趣寥寥，也在意料之中，便泛泛地扯了幾句就算過去了。誰知嵐嵐突然又開口問了一句：「徐承，你說實話，你爸爸媽媽對我印象究竟怎麼樣啊？」

　　「怎麼又問這個？」徐承意外。

　　剛結婚那會兒，她就經常很勤勉地用這個問題為難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忍不住反問她：「你是不是不自信啊？」她才信誓旦旦地否認著住了口。

　　嵐嵐吃得差不多飽了，有一口沒一口地對付著一塊黃金餅，「隨便問問唄，怎麼了，不可以嗎？」

　　「這話從何說起呢。他們對你沒什麼不良印象，所以，你各方面都挺令他們滿意的吧。」

　　嵐嵐白了他一眼，「一聽就知道你在敷衍我。」她頓了一頓，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向前湊近一點兒，「要不我這麼問吧，唔，他們對你的另一半有過什麼具體要求嗎？」

　　徐承好笑地望著她，「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問的問題都這麼奇怪。」

　　「哎呀，今天特殊啊！結婚紀念日，總得總結點兒什麼出來吧！這叫繼往開來嘛！」

　　徐承咧了咧嘴，「真是怕了你了。」他眯起眼睛，做沉思狀，「具體要求倒沒什麼。好像只有一條，我爸跟我提過。」

　　「是什麼？」嵐嵐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徐承慢條斯理地說：「不要找太漂亮的。」

　　「為什麼？」嵐嵐睜大了眼睛。

　　徐承神色有些凝重，「他說漂亮的女孩大都心思活絡，很難相伴著走完一生，只怕將來要後悔。」他本是原封不動地複述著父親的意思，心頭卻不禁飄過某個影子，悄悄地，一晃而過。

　　嵐嵐警覺起來，腦袋朝一邊偏了偏，「那你自己怎麼想？」這可是關係到自己跟「漂亮」沾不沾邊兒的重要問題。

　　徐承的目光在她臉上掠過，看到她賊亮的雙眸，心下了然，淡淡一笑，答：「我情願後悔。」

　　嵐嵐心裡稍稍好受了一些，把手上的餅撕成一小條一小條，整齊地碼在盤子裡，有點兒扭捏地接著問：「你現在後悔嗎？」

　　徐承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道：「一點兒也不後悔。」

　　嵐嵐聽得心裡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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