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生於七十年代 | 上頁 下頁


  「那是!咱那會兒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嘛。反正我今天把大實話擱這兒了,你要是想過好日子,好好掂量掂量我的話,錯不了。」

  徐承朝他壞笑兩聲,「就不怕我把你說的這些原封不動轉告嫂子?」

  富大明當胸就給他來了一拳,「你試試看!」

  徐承大笑。

  富大明瞅著他問:「對了,你跟俞蕾呢,唱到哪一出了?也快三年了吧?怎麼著,什麼時候我能喝上你們的喜酒啊?」

  徐承嗤之以鼻,「剛才還勸我不要結婚,才多大會兒,風向就變了。」然而,他本來明朗的面色卻逐漸黯淡下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俞蕾是徐承在研究所工作時偶然認識的女孩,人長得漂亮,還很聰明能幹,在一家日資企業做市場。

  當年兩人雙雙參加過一場徐承的初中同學聚會,真是郎才女貌,羨煞旁人,一度成為佳話。後來徐承從研究所跳槽去了俞蕾所在的那家日資企業,也是她從中牽的線。

  徐承有扎實深厚的技術背景,沒多久就成了公司的頭號技術骨幹,甚至在市場和銷售等其他領域,他也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因此,他的晉升速度與公司在華業務的成長速度一樣迅猛。

  兩年後,公司擴大投資,退掉了在中國租賃的廠房,正式購地自建工廠。這時,關於徐承出任工程部部長的呼聲與風聲日漸高漲,他本人也覺得這是順理成章的事——還有誰比他更瞭解中國市場和中國民眾的需求?

  然而,在他最志得意滿的時候,總部的任命給了他當頭一棒——徐承職位不變,薪水加百分之二十,而那個看似唾手可得的部長位子卻由東京派來的日本人神寶給坐上了。

  公司高層向神寶許以重金,誘惑他前往中國安營紮寨。神寶雖然失去了在東京的一席之地,但取而代之的是極為優厚的薪酬福利,他權衡再三,也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總部對他的「發配」,成了徐承的頂頭上司。日本公司的論資排輩行為向來嚴重,這位神寶部長雖非嫡系出身,但仗著資歷老,老愛沒事找事,連徐承都被他折騰過幾次,是個人見人煩的角色。

  儘管俞蕾一再勸解徐承說:「在外企都這樣——重要位置從來都是本國人士在那兒坐著,哪怕他什麼也不會,可總部信任,你能怎麼樣?對你來說,眼下最明智的就是慢慢熬著,等資歷熬上去,等實權更牢固,等本土化的時機徹底成熟,你的機會自然就會到來。」

  徐承的不滿卻並未得到舒緩,明明是自己打下的江山,末了還得恭迎一位自己壓根就瞧不起的人來當上司,僅僅因為他是日本人!長期被壓抑的民族情緒也在這一刻一併迸發,他做出了最決絕的舉措——辭職!

  富大明搖頭歎息道:「其實俞蕾的考慮是對的,你在哪兒不都得這麼幹?自己種桃別人摘桃的事到處都是。你呀,就是脾氣太強了,老喜歡意氣用事。」

  徐承挑了挑眉,兀自道:「也不光是因為職位的問題,我老覺得在日本人手下幹活有種漢奸的自卑感。」

  富大明被他逗樂了,「你得了吧,如今舉國都在談經濟,就你愛國!那我問你,當初明知是'賊窩',你怎麼還往裡頭跳啊?該不會是色迷心竅了吧?」

  徐承瞪他一眼,未幾還是笑起來,「我這不是迷途知返了嗎?出來了也就心安了。」

  他的笑容裡卻含著幾分苦澀。原以為跳進歐美企業會有一番大的作為,進去了才發現,這裡還不如原先的公司實幹,人浮於事的現象比比皆是。而獵頭給他介紹目前的職位——工程部經理時,再三強調相當於原先那家日企的部長級別。誰知去了沒幾天他就發現,這個稱謂也不過是個虛名。且不說整個工程部按照功能被劃分成了好幾個塊,他不過是佔據了其中一塊的管理層位置,在工程部經理與技術VP之間居然還有一個工程總監貓著。放眼望去,幾乎所有部門之上都戴了這樣一頂多餘而古怪的「洋帽子」。

  他覺得無比失望,原來所謂的當地語系化真的不過是一句空口號而已,至少目前看來是。

  富大明清楚這是一筆扯不清的官司,涉及面太廣,也非他們個人能力就能解決的。他是個爽快人,不喜歡糾纏那些無謂的東西,轉而乾脆地問:「那你跟俞蕾就打算這麼一直冷耗下去?」

  徐承轉著手上的茶杯不吭聲。

  富大明探身拍了拍他的肩,「男子漢大丈夫,低個頭跟她賠聲不是就過去了。度量大點兒嘛!」

  徐承沒有笑,依舊沉默。

  他跟俞蕾的問題絕不僅止於此。俞蕾天生爭強好勝,且善於抓住機會,對上司也很能察言觀色,在公司的發展一直頗為順利;而徐承表面上雖然斯文儒雅,骨子裡卻不肯對上司曲意逢迎,又依仗自己的技術實力,遇到認為不公平的事時,往往喜歡仗義執言,因此在下屬中的口碑不錯,但幾個日本頭頭並不是很喜歡他,只是憚於他在員工中的地位和實力不跟他對著幹罷了。

  兩人同在一家公司,對很多事物的看法和觀點常常產生分歧。一開始還不過是隨口說著玩,時間一長,就都越來越較真兒了。演變到後來,每每有劍拔弩張的趨勢。徐承不滿俞蕾的沒有原則,而俞蕾惱恨他的不懂變通。當然,通常的結果都是徐承先欲息事寧人,想方設法地找臺階哄著她一起下來。次數多了,他難免也心生疲憊。

  這次他辭職,俞蕾又跟他大吵了一架。徐承本來心情就不好,再被她劈頭蓋臉的一頓奚落,就徹底怒了,腦子一熱,索性挑了個家鄉的公司直奔回來。

  從他遞辭職報告到返回Z市的兩個多星期內,兩人沒再說過一句話。他回家之後,兩人更好似徹底失去了聯繫一樣,彼此不聞不問。

  他想:自己一次次地忍讓,到底要忍到什麼時候?

  富大明見他沒反應,也就沒再往死裡勸。徐承一直是個有主見且拿得了主意的人,他點到為止也就夠了。

  兩人又坐了沒多久,富大明的手機就響了。他眉頭一皺,哀歎道:「看見沒有,催命的又來了。」

  一接起電話,卻又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沒說兩句,就聽他捏著嗓子喊:「豆豆,快叫爸爸。爸——爸——哎,對咯!」說話間眉開眼笑,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沉痛」。

  徐承在他眼裡頭一回看到慈愛的神色,被莫名打動,心中微有感慨——不知不覺間,他們這輩人也已到了而立之年。

  他突然很想結婚,有個熱鬧的家庭和一個可愛的孩子。其實這個想法在一年前就產生了,只是一想到俞蕾,他的心頭就像爬滿了藤蔓一樣,剪不斷理還亂。

  第二章 自力更生與新的出路

  趙嵐嵐到家時剛好趕上吃晚飯,廚房裡飄出陣陣香氣。她使勁嗅了幾下,見客廳沒人,遂躡手躡腳地往自己房間走,準備避過母親雲仙的盤問。

  好巧不巧的,雲仙正好從廚房跨出來,一抬頭就撞見了鬼鬼祟祟的女兒,立刻出聲喝道:「站住!」

  嵐嵐像被施了定身術,心裡叫著苦,慢慢轉過臉來,無辜地望著母親,「啥事啊,媽?」

  雲仙將手上的一盤糖醋鯉魚擱在飯桌上,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剜來剜去,陰森森地問:「今天看得怎麼樣啊?」

  「就那樣唄。」嵐嵐語氣懶懶的。

  雲仙哼了一聲,語氣裡藏不住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可不,一個小工程師,能怎麼樣啊!」

  嵐嵐最惱恨母親的這點兒勢利,衝口便道:「就這麼個小工程師還看不上您女兒呢!」話音剛落,頓時噎住,自悔失言。

  「啥?」雲仙立刻就是一呆。

  嵐嵐趁著她愣神的工夫一頭鑽進了自己的房間,正待借著剛才那股子「怨屈」勁兒把門關上,雲仙已經不依不饒地追了進來。

  「哎,我就不明白了,你說他一小破工程師,他憑什麼看不上你呀?」雲仙憤憤地質問。

  嵐嵐皺著眉頭道:「哎呀,媽,相親也是個雙向選擇的過程嘛!我可以看不中別人,那別人自然也可以看不中我,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故意把「雙向選擇」幾個字說得特別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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