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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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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拿起電話撥給那兩個老闆。電話撥通了。楊蔓說:「請問你姓胡吧?」對方遲疑地答應著。楊蔓接著說:「我是《京華早報》記者……」誰知剛剛說到這兒,對方就開始用一口北京土話破口大駡,並說:「你們有能耐哦,又裝成報社記者來蒙我,一聽你的聲音我就聽出來了,你一口重慶話,還記者呢,我怕誰啊?你不就是那姓李的丫頭嗎?你跑出去了,我也能抓回來。你們再這麼幹,有你們好看的。」 楊蔓不知該如何應答,她可以再解釋自己是報社記者嗎?對方這時已經啪地一下子摔了電話。 自己的普通話講得不好,楊蔓從來沒有想改變過。她甚至故意不去糾正那些不准的發音。她喜歡自己講話的那些南方音,她覺得那軟軟糯糯十分好聽。她喜歡將自己區別于真正的北京人,但卻沒料到,被這姓胡的北京人一下子就聽出,而且認為自己就是那群孩子中的一員。這一下,忙沒幫到,麻煩可更大了。 楊蔓也因為自己被對方誤認為是那些孩子,更覺得有了責任,她覺得自己就是那群孩子中的一員。 怎麼辦?她在整個晚上跟版、校對、送大樣的過程中一直在想著這事。 最後她能想到的就是給孫淼打電話,她用的是照排室的電話。石主任在辦公室,她不想讓石主任聽見。 孫淼喂的一聲聽起來很疲倦。但楊蔓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急急地把一切情況倒給孫淼聽。 楊蔓也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但她想,至少,孫淼會給她一些好的建議。 孫淼聽楊蔓講完,說:「小楊,別著急別著急,這事我們能管。明天上午你有時間嗎?你早上九點來報社吧,到時我們商量怎麼辦。」 楊蔓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2 孫淼幾天沒睡好了。這一天他打算早早就上床,所以吃了顆安定,希望能順利進入夢鄉。他剛剛放下水杯,就接到楊蔓的電話。 楊蔓在那頭焦急地,帶點哭腔地跟他講述了一群孩子被困的事情。 孫淼揉著太陽穴,他的頭很痛。但他從楊蔓的語氣裡就感覺到了這事對她來說很嚴重。他其實只明白了個大概,但他還是馬上就答應下來。 孫淼上了鬧鐘,怕自己早上起不來。 這一夜仍然睡得不好,半夢半醒的。在夜裡的朦朧中,他的思緒奔逸,想了很遠。他到報社六年了,別人看他還做得不錯,但他卻覺得越來越厭倦。他覺得這報社裡散發著一種夏天池塘的氣息,那種濃郁得化不開的氣味,沒有源頭的一塘水,青綠色泛著泡沫,草腥味魚腥味。在這報社裡,許多人都只是沒腦的蒼蠅,偏又生在了不用飛的糖罐裡,它們永久地歇著,以致作為一隻蒼蠅的能力都退化了。也有少數人,在這些中間努力經營著自己。比如像老石,這夜班一上就好幾年,但要聞部的主任,是最能往上走的位置,副主編的搖籃。 孫淼都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他現在不想去上班,不想採訪,也不想寫稿。他能混著就混著,但時常又心中不安。他輕輕鬆松就能做出報社喜歡的稿子,報社把那些稿子評為好稿,但他認為,那是他完全都不費腦子做出來的。他在夜裡悲哀地想,他已經完全沒有激情了,他現在已經步入中年。 想到中年這個詞,就更搞得他輾轉難眠。 難道他就這樣,一天天下去,以後也像老石一樣,在夜班候著,等著升級? 他又想到生活中的事情,車子、房子、老婆、孩子,這些刻度,一項項地在等著他,這些刻度也是報社那些同事的刻度。他更絕望了。 在這夜裡,只有他醒著。 這大約是夜裡一點剛過的時候。 楊蔓才回到住的地方。今天版子做得不順,拖了些時間。她搖了搖水瓶,發現裡面熱水不多,便去小院裡接了水,拿進房裡,插上「熱得快」,一邊等,一邊坐在床邊,翻翻枕邊的書。她的書不多,都是來北京的時候,從家裡精心挑出來的。她覺得這些是她會反復看的書。 她現在看的是史鐵生的《我與地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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