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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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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實讓人無法接受,命運為什麼如此要和岳父作對。「文革」期間,因為出身地主,高傲而很有抱負的岳父不得不隱其鋒芒沉默示弱,「文革」後的岳父拼命工作,終於有了點成績,但終逃不了吃苦受累的命運:婚姻風波,飄飄吸毒,這一連串變故如飛揚的皮鞭,催他拼命奮蹄向前,使他身心疲憊,終於有了今日。 合上病歷,呆站一陣,劉安定回到病房。 岳母和宋小雅都回到了病房。岳母知道劉安定去看病歷了,便用徵詢的目光看著他,好像要劉安定說些什麼。是呀,現在他已經成了這個家的主心骨,得拿個主意才行。劉安定示意一下岳母,便往外走。 岳父說:「不用出去說,所有的檢查結果我都看了,我什麼都知道,有話就在這裡說吧。」 岳父是獸醫,和人醫也差不多,當然瞞不過他。劉安定折回來,想想說:「其實現代醫學對腫瘤已經有了許多的治療手段,腫瘤的生存率已經很高了。但這種病不能耽擱,我的意思是咱們儘快準備一下,或者到北京,或者到上海。大醫院治療手段先進一些,經驗也豐富一些,咱們抓緊治,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岳母立即表示贊同。岳父卻搖頭反對,說:「這些我清楚,治療手段哪裡都差不多,能不能治好,治療本身是一個因素,但更主要的是看自身的免疫系統,免疫系統不行,到哪裡也沒用。」 劉安定和許慧都堅持說大醫院肯定要好一些,宋義仁就是不答應。劉安定知道岳父是怕花錢多,並且要出省治療,還得特批後才行,回來才能報銷醫藥費。劉安定說:「你是有突出貢獻的老教授,學校肯定會批准外出治療,如果不批,我可以和校領導說,這事由我來辦。」 岳父說:「還不是錢的問題,去外面人生地不熟,會有很多麻煩。這不說,關鍵是效果未必好。醫院的情況我知道,如果沒有熟人,好一點的大夫你根本就見不到,給你治病的一般都是那些進修或實習的大夫,即使能請到那些名醫給你主刀,手術方法也都差不了多少。我的意思是與其到那裡受罪,還不如就在這裡請個好大夫,這樣我住在這裡不受罪,你們侍候起來也方便。」 岳父的話也有道理,看來他已經考慮好了。看來岳父的主意很難改變。也好,這裡請幾個最好的專家會診一下,再聽聽專家的意見再說。 劉安定決定求一下劉部長,要他出面給醫院的院長說說,讓院長組織幾個名大夫會診一下,制定一個治療方案。 給劉部長打電話,劉部長在外地,但劉部長答應打電話讓別人去找院長說,結果怎麼樣他再回電話。 後天要在西台縣開會,討論一些工程的問題,劉安定要彙報工程技術情況。因這次會議省裡也要派領導來參加,大家對這次會都很重視,劉安定決定先向朱校長彙報一下,看朱校長還有什麼意見,同時也把岳父的病說一說,看學校能不能出面來看一看岳父。 朱校長發現劉安定臉色不好,問怎麼了。劉安定便說了岳父生病的事。朱校長也感到吃驚。問了一些情況,朱校長說:「這得趕快治,腫瘤醫院不行,還是醫學院好,醫學院有幾個腫瘤方面的權威專家,我和他們院長說一聲,讓他們派最好的專家來治。」 朱校長查了電話號碼後便打電話。因院長不在,又找了黨委書記。朱校長說宋教授是學術上很有造詣的專家,還不到六十歲,要他們一定要派最好的專家來治療。對方答應盡力幫忙,並要病人立即轉過來。放了電話,朱校長要劉安定先去找他們,把住院的事安排好再彙報工作。 並不一定非要轉院,但朱校長的盛情難卻。岳父也是這個意思,便決定轉到醫學院。 學會開車後劉安定一般都自己開車。將岳父送到醫學院住好,天已經黑盡。因醫學院附院第二天才能會診,劉安定便決定晚上陪岳父住一晚。 岳父住了高幹高知病房,單人單間,還有陪護人員睡的小床。兩人躺下,岳父卻顯得有點高興,精神也一下好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岳父講起了他的身世。許多事劉安定都是第一次聽說。岳父講到他的婚姻,劉安定就有點怕,怕岳父再提他和宋小雅的婚姻。好在岳父只說自己,但劉安定明顯聽出是有所用心,是讓他吸取教訓。特別是說到和許慧的婚後生活,岳父談得更細,感受更加深刻,聲音也更加低沉。 岳父說:「在別人看來,我是幸福的。有個教授頭銜,有個年輕漂亮的妻子,而我卻感到很累,累得我無處訴說。為什麼,旁人很難理解,我卻結婚後就很快感受到了,那是一種巨大的無形的壓力。感受最深的就是我處處不如她,不如她年輕,不如她充滿活力,連笑聲也顯得比她蒼老。這讓你很快就產生愧疚,產生要彌補的心理:我沒有年輕,但我有才華,但我有本領,甚至我有地位,我能使你物質生活富裕。這樣你就像套在犁上的牛,只有負重前行。但這樣也絲毫不可能改變你處的地位,也絲毫不能減輕你的自卑。為什麼?在跳舞時,只要你細看她的眼神,你就能很快看到答案。她和同齡的男人跳舞時,她就渾身充滿激情,眼裡透出興奮的光芒。我知道她是愛我的,但這種愛是理智的愛,是理智的產物,而和她的同齡人,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本能,是一種身體內部的東西,這種東西理智無法改變,感情也無法控制。這樣的感情我能理解,就像我年輕時也不會對一個老年異性有什麼興趣。但這樣的感受卻無情地要將我這個同樣是男人的人擊倒。這時充滿我胸膛的就是自卑和自責。她可能也意識到了這些問題,便也慫恿我去和年輕的女士跳。我明白她的意思,一是她也覺察到了我的心情,二是她正好甩開我,她也好和別的年輕人跳。這也是我近來不想去跳舞的原因。但我不想跳舞,並不是她也不想去跳舞,我常常只能讓她一個人去。有次我發現,她和一個中年男人很合得來,跳完舞就坐在一起喝咖啡,一起談笑風生興奮無比。這個男人四十多歲,身材高大,不胖不瘦,結實而持重,在這樣的男人面前,一下就能將我擊倒,讓我感到老弱而渺小。這就讓我得出一個結論,夫妻,首先是同齡人,然後才是相貌和性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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