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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副廳長說過後一陣笑,表明他是在開玩笑。但劉安定覺得這是他的心裡話。農業確實是個廣闊的天地,學農的到哪個部門都能說得過去,省長也可以要個懂農業的秘書。畢業後讓兒子在省廳哪個部門都能混個一官半職。按副廳長的年齡推算,他應該是工農兵學員,很可能是後來搞了行政,幹到了副廳長的位置。

  王德禮卻笑了開玩笑說:「我覺得還是學醫好,就像你,整天給女人接生,見的東西可不少,哪裡像我們,想見都見不上一個。」

  眾人都笑。副廳長說:「你不見就想見,見多了,就覺得特別醜陋,見了就噁心,連老婆都不想沾了,害得你夫妻關係冷淡。」

  等大家笑過,副廳長又說:「正好今天劉教授來了,就請劉教授給幫個忙,給我那兒子弄個學生幹部當當,現在幹什麼都講個經歷,讓他也提前鍛煉鍛煉。」

  聽口氣,好像是順便要他辦這事。如果是這樣,那就是王德禮聽說人家的兒子在農大,就請了他來巴結副廳長,看副廳長有沒有要辦的事。好在事不大,劉安定便一口答應下來。

  副廳長愛開玩笑,氣氛就顯得活躍。王德禮要申請在西台縣建一座婦幼保健醫院,副廳長只答應給六十萬,王德禮說不夠,纏了想多要一點。最後副廳長讓了步,說最多給八十萬。

  突然劉安定覺得也應該說說宋小雅調動的事,副廳長結交的人多,看他認識不認識人事廳的人,如果認識,看能不能給說個話。劉安定細說了宋小雅的事。誰知還沒聽完,王德禮就一副不在乎地說:「根本用不著找人事廳的人,到我們那裡空轉一下,轉成事業單位的幹部就行了。」

  劉安定不明白,王德禮解釋說:「讓我們縣人事局到人才市場去聘你愛人,把你愛人當人才招聘到我們縣,讓你愛人成為我們縣的事業單位的職工,然後從我們縣往出調,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宋小雅的人事檔案一直在工廠,好些東西沒法改。王德禮說:「人事廳只審批蓋章,人事檔案他們又不看,調檔案看檔案的是你們學校,只要你們學校同意,什麼事都好辦,這樣的事我比你清楚,一點問題都沒有。」

  劉安定心裡不踏實。縣人事局空轉一下,就有作假的嫌疑,會給人家帶來麻煩,在感激王德禮的同時,也說了自己的擔心。王德禮說:「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制度是人定的,是人定的人就有辦法解決,我們把人轉調出去了,從此再和我們沒關係了,我們有什麼麻煩。麻煩在你們學校,你要把學校這邊弄好。」

  確實也是這樣,如果這麼辦,就得先給朱校長說說,探探朱校長的口氣。劉安定不再說什麼,一心一意陪著喝酒。

  第二天一早,劉安定便找朱校長,說了人事廳的規定,也說了王德禮的主意。誰知朱校長說:「人事廳的規定也有問題,怎麼能一刀切?還有許多特例麼,問題不大,我們用人,我們就有權決定。如果西台縣那邊不好辦,我再和學校人事處說說,反正學校出國不回來的和離職下海的不少,我們都沒有除名,編制有的是,我和學校人事處的說說,看能不能有更簡單的辦法,反正怎麼弄人事處的人清楚,讓他們辦就是了。」

  原以為事情很複雜,沒想到有領導支持,什麼事都一下變得很簡單,很不是個事。王德禮說得對,規定是人定的,是人定的東西人就有辦法對付。仿佛從身上卸下了一座大山,出了校長辦公室,劉安定感到渾身一下輕鬆無比。

  回到家,劉安定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工作調動辦成了,就意味著要分手離婚。畢竟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了,即使是同事,也相處出了感情,更何況兩人並沒有吵鬧,也沒有什麼矛盾。一種生死離別的感傷又緊攫著他的心。

  宋小雅仍然打算要過下去,至少沒有想到馬上要離。昨天洗了被套和床單,今天又把裡面的棉花讓彈棉花的人翻新成新被套,正在一針一線往上縫被面。劉安定更不知該如何開口對她說。

  到客廳裡轉一圈,覺得不說不行,遲早是要說的,長痛不如短痛,結束了對誰都是解脫。劉安定來到臥室,在宋小雅對面坐下,用平靜的口氣說:「你調動的事很快就能辦好,我和朱校長說了,他同意讓你到機關搞行政,具體單位我負責給你落實。」

  宋小雅臉上並沒有看到一絲驚喜,連點高興的表情都沒有。劉安定以為她在等待他往下說,正要開口,她卻突然問:「你是不是說調動一成,馬上離婚。」

  正是這個意思,以前說過的。但劉安定此時卻不敢說是,當然也不能說不是,只動作不大地點了點頭。

  宋小雅停下手裡的活兒,好像一下呆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劉安定知道這件事對她的打擊不小。可憐的女人,為什麼想不通,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劉安定歎一聲,又覺得一會兒她反應過來,肯定有一場哭罵,也許這回的哭罵將不同一般。劉安定有點心虛,急忙起身,無聲地走了出去。

  在客廳裡呆站一陣,感覺宋小雅仍然那樣坐著。劉安定不禁又惱火起來。這樣的牛皮燈籠,說明不明說暗不暗,說精明不精明說愚笨又不愚笨,真讓人沒有辦法。岳母許慧說過她負責勸小雅,看來只能請岳母出面來勸說了。

  與其見了心煩,還不如躲開清淨。劉安定來到門外,感覺也沒處可去。真有點無家可歸的味道。劉安定有點悲傷,他心一橫,覺得不如乾脆鬧分居,這一陣就在何秋思那裡住。

  正是做午飯的時間,何秋思卻躺下休息。問為什麼不吃飯,何秋思笑了說:「我已經吃過了,是昨天下午的剩飯。」

  一個人的日子也太簡單,也太孤單。劉安定在床上坐下,說:「我怎麼覺得你的日子過的太輕鬆,太輕鬆了神仙會忌妒,這回我來不走了,給你添點麻煩,也讓我快活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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