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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劉安定說:「我是知識份子,我就要憑本事掙錢,憑本事掙來錢才叫本事。」

  何秋思說:「和包工頭打交道就不需要本事?同樣是人民幣,兩者掙來的人民幣有區別嗎?」

  劉安定說:「人民幣是沒區別,但人心有區別,鬼鬼祟祟來的錢看了就心慌,光明正大掙來的錢看了就自豪,就膽壯,掙得越多,你的信心就越足,名聲就越大,就越能掙到錢,就越有活頭。怎麼,你覺得我傻還是覺得我膽小沒本事?」

  何秋思笑了搖搖頭說:「我想試試你,隨便說說。」

  回到招待所,白明華就過來說:「是不是跑到國外去了,打你們倆的手機一直不通,縣委徐書記一直找你,可能是有事要和你談。」

  劉安定說到草原上學車去了,可能是到了信號盲區。劉安定問什麼事,白明華說:「我也不知道,幾次打電話來,問你在不在,要請咱們倆去吃飯。」

  白明華給徐書記打電話,說劉安定回來了。徐書記要劉安定聽電話。劉安定說吃過飯了。徐書記說:「吃過飯了就喝茶,我們這裡有一家茶館還不錯,請你們兩位來坐坐。」

  白明華和劉安定合坐一輛車去。上了車,白明華就說:「你活得瀟灑啊,看著不聲不響,幹得卻驚天動地,把美女領到大草原風流,天高地闊,但草原風大,風吹壞屁股了沒有。」

  劉安定說我們只是學開車。他想說悅悅,但又覺得沒意思,便什麼也不再說。

  茶館確實比較幽靜,佈局優雅,衛生也好。老闆認出了書記,急忙出來迎請。包間已經客滿,老闆說一個包間的客人要走,要他們稍等。然後急忙跑進一個包間。很快包間裡的人就和做賊似的,一個跟著一個溜了出來,看都不敢看書記一眼。

  整個過程書記一直不吭聲。其實大堂裡的人也不多,也很清靜,進了包間,倒顯得擁擠局促,不如大堂讓人心情安寧平和。

  老闆親自陪侍,幾乎將茶館所有有點本事的服務員都叫來了,又是表演茶道,又是表演茶藝,還讓說唱藝人又說又唱。鬧騰一陣,時間不早了,書記才發話讓他們都出去。

  安靜下來,劉安定才覺得書記一直不動聲色,其實是一直在顯他的威風,一直在向他倆展示書記的權威。劉安定猜不透今天有什麼事,但憑感覺應該是要他倆辦一件為難的事。再喝一陣茶,劉安定想上廁所了,徐書記才說:「真不好意思,有件事得請你們兩位幫個忙。一九八四年我到你們學校進修過一年,學的是農業經濟,那時本來可以拿個畢業證書,但那時的人傻,誰也沒要求這事,再說那時也沒料到文憑這麼重要,沒文憑不但不能再升,幹下去都困難了,所以我想請你們幫忙給我補一個專科畢業證,麻煩你倆一定給想個辦法。」

  對這些事劉安定一竅不通,便急忙看白明華。白明華說:「這種事麻煩是麻煩一點,也要冒點風險,好在我在教務處幹過,情況和人都熟悉。八十年代的畢業證書是由學校發,只蓋學校的章,但進修一年不能發畢業證書,專科畢業最少得兩年,還得有一些考試方面的檔案,這些我來辦。劉教授是校長助理,畢業證書蓋學校公章和校長私章的事,就由劉助理去辦了。」

  劉安定還是感到為難。這事得和朱校長說,朱校長會不會同意,會不會覺得不務正業胡作非為。白明華見劉安定想推辭,便說:「我和劉助理盡力辦吧,我想辦法是人想的,只要盡力,辦法總會有的。」

  白明華的表態讓徐書記很滿意,說了一些感謝的話後,說:「只坐了喝茶也沒意思,都說吃過飯怎麼辦,找個池子涮一涮,要不咱們也去涮一涮?」

  白明華和劉安定推說忙,都說:「不用了,不用了,書記你也忙,今天就不用了。」

  從茶樓出來,徐書記說有點禮物,然後讓司機打開汽車後備箱,提出兩個大紙袋。劉安定和白明華嘴裡推辭著,但徐書記的司機並不理會他們說什麼,像幹他分內的事,平平靜靜打開白明華和劉安定坐的車門,將禮物放了進去。

  從紙袋的外表看,像是兩瓶高檔酒。兩人便不再說什麼。上了車,白明華對劉安定說:「其實徐書記的事也不難辦,你想,西台縣和咱們是合作單位,縣委一把手提出辦這麼一件事,朱校長怎麼會拒絕,拒絕了以後再怎麼合作,你只需要把今天的事和朱校長實說一下,朱校長絕對不會反對。不反對就是默許,你就放心讓辦公室蓋章。」

  劉安定知道也只有這樣了,他也確實無法拒絕,拒絕了真的再沒法共事。一天接連有兩位官員求自己辦事,劉安定突然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個官了。他覺得當官也真有當官的難處,最難的可能是不斷有人找你辦事。劉安定問白明華怕不怕別人求你辦事。白明華說:「孫子才不怕,當官最怕人來求,多大的官也有辦不了的事,事實是官越大權越大找你的人越多,官越大權越大求你的人要你辦的事也越大,所以說官越大權越大煩心的事越多。人們都說當官好,其實就是只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

  劉安定覺得白明華說的是實話,便歎一聲,不再說話。

  將自己那份禮物提回屋,劉安定打開看,是兩瓶五糧液,外加一個小紅盒。打開小盒,裡面是一條金項鍊,還有發票和重量品質認證卡。看發票的價格,是兩千八百六十元。

  劉安定止不住心跳加快。這是他今生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而這禮物竟是一位縣委書記送的,如果把這事說給父母聽,打死他們也不會信的。少年時,官就在他心裡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別說是縣官,就是村裡的書記,那也是呼風喚雨,一言九鼎,百姓仰止的人物,別說送禮,到家裡坐一下,那也是蓬蓽增輝,讓人不敢大聲喘氣。現在竟然有縣太爺給送禮,劉安定真想大笑幾聲,大哭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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