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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那年到沿海一所高校辦事,滿校園都是研究所的牌子,在很低矮的一間破屋門口,竟然掛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某某食品科學研究所。但現在把研究所定為副處級單位,就有了實質性的不同,就變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單位,就可以有公章有財務。白明華說得也有道理,雖是副所長,確實也進入了中級領導幹部的行列,這也算個起步。劉安定心裡還真的有點高興。只是白明華掛所長讓劉安定心裡不舒服。你白明華不懂動物遺傳,胚胎移植更是一竅不通,事情由我來幹,你白明華卻要掛所長。你已經是處長了,還要掛個所長,真是貪得無厭。劉安定清楚此時應該說幾句感謝的話,但他不想表現出太在乎。劉安定說:「感謝你對我的信任,這回研究課題如果申請成功,咱們就好好幹出個樣子來。」

  李紅裕上車就連說抱歉,說事情太多,好不容易才脫身跑出來。白明華說:「你小子這回最牛,差點當了院長,原來準備兩個系合起來後叫動物工程學院,後來說都是學校的下屬教學單位,級別都一樣,有的叫系有的叫學院不好,乾脆都叫系,但你這個系主任實際是兩個系的主任,所以你最牛×,也是全校最年輕的系主任。」

  李紅裕說:「你教務處長管全校二十幾個系,你才是母牛生不出小牛,牛×壞了。」

  白明華笑了說:「彼此彼此,咱們是牛×對牛×,比較牛×。」

  兩人互相攻擊調侃。可以看出官帽加頂都有點春風得意。劉安定沒想到會讓李紅裕當系主任。他不想聽他們兩人的吹噓炫耀。但劉安定心裡卻不能平靜。李紅裕比劉安定低兩級,才三十四五歲。李紅裕一口氣上學上到博士,只教了幾年書就成了系主任。李紅裕讀博士時還稱他為老師,現在卻成了他的領導。和白明華比更讓他感到慚愧。同時留校時,因為他的學習成績比白明華好些,他到了教研室,白明華搞了行政。因為白明華在教務處搞行政,便也雙肩挑兼了點課,有權後,一切都有了:有錢出了書,有錢搞了科研,然後成了教授,而他這個一直教書的,卻沒有著作沒有科研,至今還是副教授。

  胡處長已經在酒店等著。白明華說今天他請客,然後便要小姐找個安靜點的包廂。四人坐好後,白明華說先不上菜,先談工作,談完了再吃喝。

  白明華對李紅裕說:「今天請你來,是要好好用一用你,一是研究所掛靠動物工程系,有些工作需要你協調;二是請你參加我們未來的特大研究,也讓你獲個諾貝爾大獎。」

  李紅裕輕蔑地一笑說:「我從來就沒把你當雷鋒,有好事你會找我?你不把我拐賣掉就燒高香了。」

  胡處長叫胡成發。胡成發說他的提案省裡很重視,近期要交省計畫委員會組織專家論證。專家組成員由計委提出,申請方負責組織會議。胡成發說:「除了會議費用,還得向專家表示表示,給點勞務費。我初步算了一下,申請的前期費用最少得五萬,今天得把這筆錢落實下來。」

  因為項目什麼時候能批下來,批多少經費都是未知數,但越是未知,越需要活動,所以

  今天要談的主要內容,便是如何籌集前期經費,怎麼事先到論證組專家那裡活動一下,給專家付多少勞務費等。李紅裕和劉安定不便說什麼,胡成發和白明華都說事關重大,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現在多花點,到時專家手下留情,多給個幾百萬也是舉手之勞。至於活動專家的勞務費怎麼付,白明華提出給購物卡,一來買購物卡有發票好做賬,二來購物卡小小一張卡,看起來不是錢,專家也好接受,回去人家想買什麼可以隨便,不會形成無用或浪費。

  都是科研領域的人,申請科研經費的規矩大家都清楚一些,前期投資這些大家都沒意見。前期費用先期支付後,要等經費申請下來才能扣除,如果申請失敗,這筆錢就算白花了。白明華解釋說:「幹什麼都有風險,但這和做生意的風險比,簡直就是沒有風險,只要努力了,不管給多少錢,肯定能申請到一些。」

  白明華說他現在有一個小研究項目,從項目裡抽點錢,再從教務處里弄點,他能湊三萬,再多了也不好說。白明華對李紅裕說:「你現在是大主任了,隨便拿出個幾萬塊問題不大吧,表個態,能出多少。」

  李紅裕說:「我早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會有好事,你說請我來是參加研究,研究的事沒商量一句就要我出錢。出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是我摻和進來能算老幾,這個問題得先搞清,不然名不正言不順,讓我出冤枉錢我冤枉。」

  白明華說:「我們已經做過簡單分工,我跑腿打雜保駕護航負總責,算主持人;跑專案經費的事靠胡處長,算副主持人,技術上的事靠劉安定,算總工程師,你後來,只能委屈你當個副總,你看怎麼樣。」

  李紅裕哈哈幾聲大笑,大笑明顯表現出了譏笑的意思,大家都感覺到了,但李紅裕仍然覺得不夠痛快,不能解氣。他原以為會給個副主持,沒想到算最後一個,真是狗眼看人低,也能說得出口。李紅裕恨恨地想,你白明華不學無術,卻要當主持人,而讓我堂堂博士給你打工,真是恬不知恥。俗話說甯給好漢牽馬墜鐙,也不給孬漢當祖宗。李紅裕不想咽下這口氣,又哈哈乾笑幾聲,說:「感謝白處長的器重,參加你們的研究確實是個不錯的美差,可惜兄弟我不才,稀泥抹不上牆,沒法和你們同流合污,你還得另請高明。」

  李紅裕雖然用了玩笑的口氣,但誰都聽出這不是玩笑。都知道李紅裕有點自負,但如此輕狂讓白明華有點吃驚,這讓他很是不滿:黃口小兒,你有什麼真本事,不就是多上了幾天學。論成果,你一個沒有,論能力,你也一般,當了個系主任更不知天高地厚了。讓你參加進來,也是看在你系主任的份上,以後有事好協調,如果憑你的能力,你求我,我也不會要你。白明華努力壓下心裡的不滿,也用玩笑的口氣說:「真他媽的沒治了,『文化大革命』時,是唯階級論,只要戴頂地富反壞的帽子,道德多高尚也是壞人,狗幹的壞事也是他們幹的;現在是唯文憑論,只要拿上那麼一張紙,智力多低下也是學者,狗屁不懂也能自以為是。聽說李老弟滿肚子學問,我覺得是驢是馬應該拉出來遛遛,就想把李老弟拉出來騎騎,看是不是個千里驢,想不到李老弟有點怯陣,他媽的還沒騎上去就開始拉屎。不行,拉屎也得騎,不騎就永遠成不了千里驢。我可告訴你,我們這個研究可是真正的大課題,也是出千里馬的大學校,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你求我,我也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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