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誰拿情深亂了流年 | 上頁 下頁
二二


  簡寧沒有接過杯子,側身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像一個在子宮裡的嬰兒。霍別然的心被擰成一團,放下水杯,把被子給她蓋上,又去浴室擰了一把熱毛巾,輕輕地幫她把臉擦開。她閉著眼,像是一個睡著了,可是眼淚還是一點也不停歇地流下來,他捏著毛巾的手漸漸收緊了。半晌,他歎了一口氣,蹲在床邊,輕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節奏輕緩。兩個人什麼也沒有說,房間裡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很久,很久,久到霍別然手已經酸得麻木了,久到他以為簡寧已經睡著了,霍別然就聽見簡寧輕輕地說了一句,

  「霍別然,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內心震動,可是終究不發一言。手只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又恢復了原來輕拍的節奏,「睡吧。」他的聲音暗沉低啞,可是此刻聽來卻有種說不出的安心。

  兩個人都是一夜未眠,大悲大慟,情緒一旦平復,困意就排山倒海地襲來。簡寧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是睜開眼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轉暗了,她剛一動,霍別然就醒了。他剛才就這麼蹲坐在床邊守著,連姿勢都沒有換一下,最後睡著的時候手還搭在簡寧的身上。

  「醒了?要不要再睡會?」他試著站起來,可是腿早就麻了,皺了皺眉頭,硬撐著站起來,簡寧看著他,又調轉了視線,「我想洗個澡。」

  「好,我馬上去放水。」霍別然還以為她會立刻離開,他準備了一大筐的話都沒派上用場,一蹦一蹦地就去了浴室。

  「水放好了,毛巾和牙刷都是新的。」

  簡寧想扯一絲微笑,但是失敗了,徑直走到浴室,走到門口的時候轉過頭,「有換洗的衣服嗎?睡衣也可以。」

  「哦,有,有,馬上。」霍別然沖進衣櫃,剛好看見上次Ivy留在這裡的衣服,應該合身,剛一拿出來,他立刻意識到不對,然後又從自己的衣櫃裡翻出一套還沒有穿過的居家服。

  霍別然聽見浴室裡傳來水聲和動靜,心稍微放下了一點,就用了樓上的浴室隨便沖了沖換了身衣服下來,他也是累得夠嗆。

  簡甯穿著霍別然的衣服明顯大了,一件戴帽的衛衣,袖子挽了幾圈,褲子還好是系帶的休閒褲,卷了幾道邊勉強還能穿,這樣一穿,顯得臉更小了,加上一頭短頭髮看起來更像是清秀脫俗的小男孩兒。

  霍別然還記得簡寧小時剪短髮的樣子,張揚跳脫得不像個女生。那時他們還在讀初中,兩個小孩週末都要去老師家補習,夏天多暴雨,她一看見外面下雨就興奮得坐不住,草草交了試卷拔腿就往外跑,騎著自行車在大雨裡瘋跑,他只得騎著車跟在後面追她,就看著她騎過一個水坑,雙腳離開腳踏板,在水花四濺的那一刹那歡快得尖叫著,那時候她家還養著一隻京巴,也是一到下雨天就在院子裡亂轉,興奮得汪汪亂吠,聽見鐵門打開的聲音,就拉也拉不住的往外跑,一人一狗就在雨裡面瘋玩,簡甯她媽打著傘沖出來把她拉回房間,她不在乎地甩了甩頭,他站得有些近,一臉都是被甩的雨水,雨水迷進了眼眶,眼睛都睜不開,她指著他大笑,「好遜!」她媽拉著她幫她擦乾頭,一邊罵她,「哪裡像個女孩子!你看看人家別然,人都知道下雨天騎車要穿雨衣,跟你說了多少遍下雨就給你爸打電話讓他來接你,非要像個野孩子一樣在外面亂串!還笑人家,再笑,等你爸回來收拾你!」

  霍別然有點晃神,好像這一幕還在昨天,眼前還是她未幹的頭髮,仿佛一甩,水還是能濺到他臉上,濺到眼睛裡。

  「有吃的嗎?我餓了。」簡甯越過霍別然,隨意打量了一下房間的格局,就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我沒在家做過飯。」霍別然回過神,跟著她進了廚房,剛說完,簡寧打開冰箱,空空如也。

  「你想吃什麼,我打電話。」

  「隨便。我剛才在浴室沒找到吹風,家裡有嗎?」

  「樓上浴室有。臥室裡面進去就是。」霍別然翻著外賣電話,一邊拿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現在簡寧的態度詭異到他不敢輕舉妄動,好像上午她說的那番話都是自己的幻覺似的,她這麼自如地在他的家裡走動,洗澡,吹頭,吃飯。雖然多餘的話沒有,但比起之前幾次碰面恨不得當他是陌生人的狀態好太多了,但是更詭異了。

  簡寧吹幹頭髮下樓,剛好外賣也到了。霍別然擔心簡寧情緒大起大落沒什麼胃口,所以點了附近那家粵式軒的外賣,一份豬骨粥,一份艇仔粥,還有幾樣小菜。

  簡寧坐在餐桌旁,默不作聲就吃了起來,從她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睡前那頻臨崩潰的樣子,神色如常,剛洗了澡,兩頰間還有些許紅暈,胃口似乎也沒受到什麼影響,一口粥一口菜吃得挺香。霍別然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也端著碗吃了起來,他昨天晚上本來就沒吃多少,濱江市跟西市跑了一個來回,整個白天都沒沾過米水,也是餓極了。

  兩個人默不作聲地吃完,簡寧放下筷子。「我要回去了。」

  霍別然怔了一下,「你還好吧?」

  「挺好的。怎麼了?」簡寧準備進客房拿自己剛才的衣服,臉上的表情一點都看不出端倪。

  霍別然的心頓時就抽搐了一下,就在那瞬間,他突然明白了這些年她就是這樣過的。痛得狠了,就睡一覺,天亮了,又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她任由那些痛像沙丘一樣累積著,像傷口一樣潰爛著,任由它變好或者變壞,腐爛或者結痂。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療傷方式,如果不是他親歷了早上的那些事,連他都會以為她早已水火不侵,心如鐵石。好像再也沒什麼事可以觸動她,也再也沒有什麼人值得她掛礙。他只覺得心疼,到底是怎樣的經歷才能讓當初那個跳脫活潑的少女變成今天這副模樣?活得孤傲,倔強,可是那麼讓人心疼。

  「不要走。」他拉住她。

  「嗯?」她轉過身就剛好被他拽進懷裡,他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額頭,低沉而又無比堅決地重複了一次,「不要走。」

  「霍別然,放開。我不想說第二次。」她的聲音冷靜,冰冷如鐵,可是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被她話語裡的冷意凍傷了。

  「剛才回家看見什麼了?嗯?」霍別然從簡寧跌跌撞撞沖出社區就把事情的原委想明白了,這個時候他的問話就好像一把鑷子非要把她剛剛藏起來的傷口再撕裂開來。

  簡寧的身體明顯一僵,抬頭看著霍別然,一對視她就明白了。大腦裡砰的一聲響,她奮力從他懷裡掙出來,倒退了幾步。一股怒火在眼底深處,瞬間就燒紅了眼眶。

  霍別然不怕死地又往前走了幾步,一直把她逼到牆角,「這就是你要的生活?自以為是的安穩?還是你打算繼續這樣自欺欺人下去?你不怕他跟你攤牌嗎?還是你覺得這樣也挺好?」他的聲音冷靜,乾脆,在簡寧聽來卻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聲聲,一字一句從心臟裡穿過,變成一個黑洞。

  簡寧的神情從震驚、恐懼再到痛苦,她緊皺著眉頭,死咬著嘴唇,嘴皮顫抖,眼神直直地看向霍別然,像一把匕首,又像是一次絕望的反擊。頃於,她突然捂住嘴轉身沖向了洗手間。霍別然愣了愣,緊跟著進去,就看見她蹲在那吐得昏天黑地。

  剛吃完飯的胃再也承受不住痛苦的痙攣,剛吃下去的東西統統吐了出去。理智可以控制精神,可是卻控制不了大腦中樞傳遞出來的痛感,她精疲力竭地吐到只有黃疸水,才漱了漱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無視霍別然在鏡子裡那副擔憂到近乎心痛的表情,看著蒼白著臉的自己,剛剛才武裝起來的平靜和若無其事,又白費了。

  霍別然摻著她坐到沙發上,給她倒了杯熱水。

  「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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