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誰拿情深亂了流年 | 上頁 下頁


  「算是吧。」霍別然說到這就打住了。有些人只適合放在回憶的神龕裡留作紀念,而有些人即使她在你的生命裡停留了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你與她終究還是兩條相安無事的平行線。

  直到此刻,霍別然才恍然,原來在自己三十二年的生命裡,竟然要讓時光倒退到二十年前,才能細數他與簡寧之間的淵源。原來,已經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的霍別然剛剛十二歲。

  行知中學的那場入學典禮,他碰見了十一歲的簡寧。

  當周圍的同學嘰嘰喳喳地說著剛才在主席臺代表新生做「紅旗下的演講」的女孩子成績如何如何牛逼時,他的視線裡只有那一身白得有點刺目的裙子。而他腦海裡反復閃過的念頭卻是:她怎麼可以不穿小背心?

  十一歲的簡甯穿著一身白得不像話的裙子站在高高的主席臺上,襯得胸前的紅領巾紅得像一團火,而霍別然想的卻是,為什麼這個女孩子居然不穿小背心,所以那隱隱約約透著肉色的白就這樣留在了霍別然的記憶裡。

  那個時候的霍別然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就已經從同班女孩子那裡知道了「護舒寶」,他甚至還偷偷扯開過一張衛生巾,認真研究過衛生巾與衛生紙的區別;他還知道了有些長得高個的女生胸部微微地隆起,宣示了她們與男孩的不同,他觀察過這些女孩子,發現她們即使在最炎熱的夏天,也會在裙子裡面再穿一件小背心,而不是像男孩子那樣可以隨意地露出胸膛。但是,但是那個叫簡寧的女孩子怎麼可以不穿小背心?不穿小背心的簡寧,穿著一件吊帶式的白紗裙,細細的肩帶從後背延展到胸前,兩顆嬌豔欲滴的小扣子恰恰好落在還沒開始發育的蓓蕾處。很多年之後,霍別然才能給當時帶給自己的那股震撼做出詮釋,那是一股夾雜著青春和懵懂的性感。

  是的,性感。

  就是這樣渾然天成的青澀又無辜的性感,讓霍別然記住了簡寧,縱使當時的自己並不這樣認為。

  霍別然望著眼前那片衣香鬢影,可再也找不到當年那個身穿白色吊帶小紗裙的女孩了。

  西市的秋天短得像大街上少女身上的裙角,嗖地一下兩場雨之後就有點初冬的感覺了。霍別然即使再忙,每個月都是要回一趟家看望太后的。太后退休之後,一直不肯搬到西市來住,還是住在濱江市,這幾年西市發展很快,霍別然讀書那會,從濱江市到西市要坐一夜的火車,現在開車走高速也就兩三個小時的事兒。濱江市不大,但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處,父母住在這,空氣和環境都比在西市好得多。

  「媽,給你帶了你愛吃的大閘蟹。」霍別然從後備箱提了兩盒大閘蟹出來,這時節正是蟹肥膏黃的時候,老太太又特別好這口,嘴上雖然還是念著那些陳詞濫調,「帶這些有啥用,你早點帶個媳婦回來,我喝白粥都比吃大閘蟹高興。」但嘴角還是控制不住上揚的弧線。

  「老太婆,你就少念叨幾句,省得你兒子嫌煩回都不回來了。」老爺子坐在院子裡喝著他的蓋碗茶,逗著掛在樹上籠子裡的八哥,這鳥他爸都養了四五年了。

  「他敢!」老太太拍了拍霍別然的肩膀,「小子,媽也不挑,只要給媽帶回來的是個女的,媽都舉雙手贊成,絕對不學電視劇裡那些惡婆婆。媽保證!」

  霍別然被他媽逗笑了,「行,改明兒我就去上《非誠勿擾》,給你帶回來24個女的!」

  「你還別說,老霍啊,就我兒子這相貌這氣質,我就不信那些么蛾子能滅燈。我兒子往那臺上一站,肯定是24盞燈。」

  「得了吧,除非站在臺上的都是你們那幫老太婆。」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時間也過得挺快。吃完飯,霍別然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舒服得歎了口氣,閉上了眼,很多舊時的氣息從混雜著泥土和黃角蘭味道的空氣裡就這麼細細密密地泛了上來,像點燃了一爐沉香屑。

  他們家的院子是很早之前自己修的兩層小別墅,就在這條巷子的盡頭還有一棟三層樓高的別墅,比他家的氣派,他清楚地記得在那兩座石獅鐵門的門後,是一個今天看來不倫不類的建築,有水池有假山有羅馬式的水塔還有中式的走廊。穿過走廊,在偌大的客廳裡,整整一面牆都是一幅《江山如此多嬌》的水粉畫,被那一排皮質沙發擋著的角落,還有一隻看上去像貓像狗像老鼠的老虎。當年,那個穿著白紗吊帶裙的女孩子推開沙髮指著角落牆壁上的那個怪物問他,「像不像?」「不像。」他誠實地都不敢看女孩失望的眼神。

  他還記得他們在那個四支角都飛出去的亭子裡下五子棋,在二樓那間連牆壁都是粉紅色的房間裡抄作業,女孩跟他分享自己珍藏的《水滸傳》108將,女孩用一種既苦惱又羡慕地語氣跟他說,「你看我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不會畫畫兒也不會跳舞,你還會彈鋼琴。」他耐不住女孩的央求,帶著她回到自己家,坐在那台三洋牌鋼琴面前忍受了一個下午的折磨。他鼓起勇氣說,「我們還是去你家打遊戲吧?」女孩兒彈得不亦樂乎,一句話就殺得他面無人色,「沒意思,你老是輸。」

  還有,他得了第一輛山地自行車,她搶過來載著他沿著濱江路一路瘋騎,他坐在後面,看著女孩一會脫左手,一會脫右手,一會脫雙手,他死死地抱住女孩的腰,暗自下了決心下次一定不會把自行車交到女孩手上。

  那個時候他們多要好,可是那又如何呢?歲月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讓彼此物是人非。

  「媽,以前簡建國家的房子現在是誰在住啊?」霍別然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在旁邊嗑瓜子的母親。

  「不清楚,那房子估摸著都倒過好幾次手了吧,剛弄好那會兒多氣派啊,現在估計賣都賣不出去。」簡家的事在小小的濱海市不算小事,更何況還是住在同一個巷子裡的鄰居。

  「那你空了幫我打聽一下吧。」

  「怎麼?你要買啊?前陣聽你爸說,我們這巷子都要拆了。這片兒要修新樓盤,不過因為都是獨門獨院兒的房子,不好拆才一直擱置著。」

  「要拆?什麼時候?」

  「不清楚,現在市裡面沒錢,說是那麼一說,真要拆那不得猴年馬月了。我覺得這地方住著挺好,要是拆了,不是只有搬到鄉下去住了?反正我是住不慣那些什麼電梯公寓的。」

  「西市那邊的別墅一直空著,你們又一直不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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