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人(48)_孟宇

四十八

　　當晚，葉書記夫婦如約登門道賀，書記夫人封了一個2000元的紅包。推也推不掉。葉書記帶來一幅關山月的梅花，俗而不媚，說是圖個喜氣。艾和平兩口子在廚房商量，禮物太重了，怎麼回禮呢？忽然記起結婚時，古廳長送給古麗一尊200多克的金佛，艾和平就在廚房動員古麗當回禮。古麗開始不同意，在艾和平買個更大的保證下，同意了。準備好，送客時再拿出來。

　　當晚，古麗做的吉林名吃：李連貴大餅，還有葉、艾都喜歡的炸鹹魚配地瓜粥。李連貴大餅，其實就是千層大餅，裹鹵豬肉加大蔥。男人喝的椰城鹿龜酒，女人孩子喝的椰子汁。這一次沒有太多的話。葉書記只說了一句："嗯，古麗的飯做得好，是吉林和南海雙珠合璧。好，好得很。"吃完喝好，書記夫婦就告辭了。古麗拿出金佛回禮，書記夫婦死活不要，艾和平就說："大哥要是再推辭，就是看不起小弟了。大哥對於我們家的恩德，怎麼報答都不過分。我這職務，還有這房子，不都是您大哥的關懷嗎。"書記就說，既然這樣說，就收起來吧。艾和平夫婦就堅持送書記夫婦到地下車庫。到了地下車庫停車場，臨上車，書記說："你這地方，我看比市委家屬院還好，安全。"說完，鑽進車子，就開走了。

　　回到家，古麗就悄悄說："老公，你有多長時間沒交公糧了？孩子睡了，你得加班呀。"和平就飛快地親了一口說："孩子睡了，你先陪我到樓頂看星星，看完星星，咱們幹事情。今天喝了鹿龜酒，保你快活。"孩子快七歲了，他們不得不用黑話交流。古麗就笑了說：好。天還冷，我找床毛毯。

　　樓頂上，古麗準備了一個海綿墊子，不用的時候，就捆起來放在樓梯間，不占地方，颳風下雨淋不到，要用時，往樓頂一鋪，好大一張床。夫婦倆並肩躺在柔軟的海綿墊上，身上蓋著薄薄毛毯，仰望星空，他們朝著不同方向，誰也沒有說話。具有宗教一樣的肅穆莊嚴。

　　他們都在找熟悉的，經常和他們對話的星星。那一顆星是母親星，那一顆星是爺爺星……很奇怪星空從來找不到父親……

　　媽媽，兒子升任市委常委了。

　　母親星今天格外明亮。那是媽媽燦爛的笑臉：我看到啦，平兒，好好幹吧。

　　一股暖流順著媽媽明亮的目光，電流似地傳導過來，艾和平立刻被溫暖愛意，不僅僅是愛意，是比愛意還要寬廣博大的情愫，包裹起來。於是，軀殼融化了，抽剝出來的靈魂輕靈地飄起來。媽媽高興，媽媽星明亮耀眼，媽媽高興，軀殼才能融化了，靈魂就會飄起來。

　　月亮升起來了，今天是農曆二十三，下玄月，卻很明亮。在星空的遙望中，他回到了故鄉的清晨，山嶺黛色的森林和半山以下，延綿起伏千里冰封的雪原。

　　他就要上學啦，媽媽準備到集市賣了稻米籌集學費。媽媽牽著他的手，頭頂著稻米，深一腳淺一腳向八家子鎮走去。北風一吹，寒風夾雜著冰冷的雪粒，像刀子一樣割在他臉上，生疼。棉鞋裂了口子，雪鑽進漏口的棉鞋裡，雪化成水，水滲出又結成冰，腳後跟生了凍瘡，更疼。他想哭，可是他知道，不能哭，爺爺告訴他：男人生下來就是準備吃苦的，做男人最重要的是堅強。爺爺還告訴他，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

　　就是在八家子鎮，他第一次買到了3分錢一塊的墨水精，2.5分一張的顏色黑黃的紙，一瓶57毫升的墨水1毛7，一張白紙5分錢，太貴了買不起……

　　他還清楚記得，到縣城上高中了，他還從來沒有穿過內褲，被寢室同學作為談資到處傳播，那天上體育課的時候，曾被好事的男同學現場扒褲子驗證。事後，他哭了，這是貧窮帶給他的羞辱。媽媽知道了這件事，買來2尺藍底碎黃花布，縫了兩隻大褲衩，他一直穿到了大學……

　　思緒在漂泊很久之後，艾和平忽然感覺累了，想找個地點停靠。好了寺、桃花谷、唐靜宜……星空浩瀚無垠，廣袤的星空，個人是如此的渺小。星空是神秘的，神秘到有一種淡淡的略帶憂傷和恐懼，星空又是貯存了巨大能量的，每次仰望星空，他都會像蓄電池接通了電源，獲取不盡的能量。每次仰望星空，亂七八糟的心緒，就會碼放整齊，污濁的心靈，經過一次聖潔的洗禮，讓他的心神寧靜下來，目標清晰，能量十足。

　　一顆流星，倏忽從夜空劃過。艾和平心裡讚歎道，好一匹行空的天馬啊……

　　思緒回到凡間，艾和平忽然動情地抱住古麗，說："我愛你。"

　　"我也是。你怎麼哭了？老公"女人問。

　　男人沒有回答，只說："幹吧。"

　　女人問："下樓嗎?"

　　不。就在這，現在…….

　　於是，漫天的星辰，見證了他們的浪漫的愛情！女人也再次感受到南海鹿龜酒雄渾的力量。

　　完事之後，他們很疲勞。古麗把頭埋在丈夫寬闊的胸膛上，啼聽那有力的心跳。丈夫就說："親愛的，我們可能創造一個奇跡，但是，目前，你和孩子都面臨危險。黑三和我結了仇。你要格外小心。"妻子回答："我不怕，我是艾和平的女人。我就是擔心兒子。"男人想了半天，竟沒有合適的語言安慰妻子。於是就說："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黑三及其走狗一網打盡。"女人說："我相信。就等這一天。"

　　天涼了，我們下樓吧。孩子醒了找不到我們該害怕了。好，下樓。

　　古麗突然想問最近見過唐靜宜沒有？但是，覺得太荒唐了，也太傷人，就忍住沒問。不過，她心裡還在反復默念媽媽告誡的話：

　　熟了的桃子，不能讓別人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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