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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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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沒有看到他,可是這個人越來越讓我覺得神秘莫測。我沉思著,套上了鞋,走下地來。我原本以為昏過去的話一定很傷身體,但走在地上時卻不覺得怎麼難受,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女孩子見我走下來,從一個飯囤裡拿出一個有蓋的陶缽道:"還好麼?喝點粥吧。" 飯囤是稻草編的,倒是和過去老家用的別無二致。那陶缽很粗糙,色澤也很暗,大概用了好多年,但擦得很乾淨,蓋子嚴絲合縫,卻還是隱隱地冒出一絲熱氣來。她揭開蓋子,裡面裝得滿滿的雪白的米粥,大概熬了很久了,面上結了層粥皮。她給我盛了一碗,又拿出了一盆醃辣椒來道:"給。" 粥很香,我接過來碗來,剛想喝,又抬起頭道:"對了,我叫秦成康,叫我阿康好了,還沒問你怎麼稱呼呢。" 她抿嘴一笑道:"叫我紫嵐好了。" 我本以為會聽到一個"春花"、"招娣"之類的名字,卻沒想到她居然會叫這名字,我不由一怔。她道:"怎麼,這名字不好麼?"她長得雖然不好看,即使有這個言情小說裡大家閨秀的名字,也仍然不好看,可是這時卻也是標準的少女的意態。 我苦笑了一下道:"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誰給你取的?" 紫嵐臉一沉:"是柳文淵。" 她說起柳文淵來總是指名道姓,聽她的意思,柳文淵似乎該比她高好幾輩的。我奇道:"你好象不喜歡柳文淵?" "不喜歡,村裡沒人喜歡他。" 柳文淵如果是村裡年紀最大的人,照理該是最受尊敬的人了,可聽紫嵐的意思好象他在村裡非常不受歡迎。我剛想問問到底是什麼原因,紫嵐好象不願意再說這話,指了指碟子裡的醃辣椒道:"你吃啊,吃吧。" 我其實並不敢吃辣,而湖南人吃辣是出名的,這醃辣椒一定辣得要命。我剛想推辭,紫嵐忽然接了一句道:"是我做的,你嘗嘗好不好吃。" 她眼裡滿是期待,我只覺要是不吃就有點對不起她的意思,挾了個小的放進嘴裡。本以為自己的味覺已經失靈,吃什麼都吃不出味來,可是剛嚼了一下,我只覺後腦象被人重重打了一悶棍,眼裡登時湧上了淚水。當然不是感動,而是因為辣。這辣椒又鹹又辣,簡直不是食物,而是一個長滿尖利的蒺藜,每根尖針都紮進我的上齶和舌頭,並且斷在裡面了。那幾乎就是一團火,不是一般的燭火,而是電焊時的火花,勢不可擋地在嘴裡炸裂開來。 "嗚……"我呻吟著,猛地吞了口米粥。米粥還很熱,我本想降低一些口中的辣味,哪知卻如火上澆油,那陣辣已經讓我感到疼痛了。現在我的嘴裡已經麻木得可以拔牙,可是偏偏那陣辣味卻清晰可辨,簡直就是著火了。我捂住了嘴,小聲的呻吟著,也許是這副樣子很可笑,紫嵐和她阿嬤都笑了起來。她拿過邊上個罐子,裡面是一些無色的液體,她倒了一碗給我道:"喝吧。" 我生怕她又倒出些什麼烈性米酒來,含含糊糊地道:"是什麼?" "水啊,我今天從山上剛背來的山泉水。" 我接過來一飲而盡。這水冰涼徹骨,激得牙都有些痛,但喝下去卻有說不出的舒服。喝完了一碗水,嘴裡的那種刺痛已經減弱了不少,也能讓我忍受了。而這時我才感到除了辣以外,嘴裡突然湧起一股只有山野才有的異樣鮮甜。 那才是醃辣椒的本味吧?可惜象我這種不習慣吃辣的人,實在領略不到醃辣椒的美味。我擦了下嘴道:"再給我倒碗水吧。" 紫嵐忍住笑,又倒了一碗水給我,我接過了一飲而盡,歎了口氣道:"這水真好喝。紫嵐,你是專門去山上背的?" "村裡的水不能喝。"紫嵐見我喝完了,拿過碗道:"涼水不能喝太多,要喝壞的。" 她雖然長得不好看,但軟語溫存,在忽明忽暗的油燈下,我突然覺得她那張平淡無奇,甚至可以說是醜陋的臉也顯得順眼了不少,一時竟呆住了。她也發現我在注意她,臉上又是黑了黑,帶著點羞澀地笑意低下了頭。我訕笑了笑,又喝了口粥。 吃飽喝足,雖然這些東西都樸素得像是苦行僧吃的,仍然讓我感到身上有了暖洋洋的舒服。只是吃飽好,人又有了倦意,紫嵐去把碗洗好後,她的阿嬤已經睡了。她洗好碗後,卻呆呆地坐在桌邊。 這家裡有兩張床,方才我睡的是紫嵐的床。我又打了個哈欠,看她一句也不說地坐著,便輕聲道:"紫嵐,你睡吧。" 她臉上紅了紅,我也登時想到了自己這話的唐突。紫嵐雖然生得醜,可也是少女,她在我面前睡下,而我卻坐在一邊,她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可是外面正在下雨,我又不能出去,正有些躇躊,她忽然小聲道:"一塊兒睡吧。" 她說得很輕,可能是怕阿嬤聽到。我卻有點遲疑,如果她是個美女的話,這話自然讓人心襟動搖,可是一看到她的樣子,我就不覺得這是件樂事。但她的話裡充滿了期待,我不忍心推辭,咬了咬牙,道:"好吧。" 我躺下後,她吹滅了燈,也脫掉外套鑽了進來。可是和我想的不同,她只是蜷著身子縮在我身邊,很快地沉入了夢鄉。儘管她的樣子實在不好看,但是她那種年紀的少女一樣,我仍能嗅到她身體上散發出的淡淡的幽香。她那種坦然的態度,可能也根本沒想過我會有什麼不軌吧。 我的手攬住了她的肩頭,她穿著一件白布背心,布是麻紗的,有點粗糙,和她光滑的肩膀完全不一樣。天很冷,她的皮膚也帶著點寒意,我攬住她時她也許覺得很是舒服,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便又不動了。 因為腦子裡仍然浮現著她的樣子,所以我根本沒有半點性欲。其實就算她長得很美,在這種象一泓冰泉一樣清冽的單純感覺中,我想自己也不會產生性欲。我想起了小時候讀的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中最後那一段描寫,在黑暗中,頭像化成清水一樣滴滴答答地流下來,仿佛就有這種感覺。 猛然間,我睜大了眼。儘管什麼都看不到,我也知道頭頂是那幢破舊的屋頂,在那些橫七豎八的猙獰柱子下,一個醜陋無比的少女躺在我懷裡,帶著少女才有的體香。這確實不象真的,更像是王爾德筆下的充滿異國情調的故事。可是,我居然忘了我睡著了會做夢! 不由自主地,我渾身都開始發抖。 "你怕黑麼?" 耳邊,突然響起紫嵐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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