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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這時,我聽到了一個低低的聲音,像人的抽泣聲。很低,也很悽楚,一定又是一隻在冬天叫春的貓了。我茫然地看著四周,正想看看這個夢中到底還會發生什麼,就如同愛麗斯跟隨著白兔子進了地洞一樣。

  "你是誰?"

  一個女人驚恐萬狀的聲音在黑暗中突然響了起來。這聲音太突然了,也太不現實了。我沒有回答,只是漠然地看著前面。天很暗,什麼都看不清,同樣,我也無法知道自己還會夢見什麼。我努力睜大眼睛,不知道把瞳孔放大點在夢中是否有用。

  正在我努力想要看清,可眼前仍然如同蒙著一層霧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一個女人。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方才我聽到的是個女子的聲音。她穿得同樣不符合季節地單薄,跟我一樣,看來夢中的確不考慮季節的。只是她的臉在黑暗中出奇地清晰,我卻不知道我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張濃裝豔抹的臉。我想說,但嘴裡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張了張嘴。

  "你到底是誰?"

  這個女子在發抖。也許在夢中,我是個很恐怖的人吧,和現實中完全相反。我咧開嘴,笑了笑,但也知道她一定看不到的。

  "不……不要嚇我了,你……你快讓開……"

  她用一點既像哀求,又似威脅的聲音說著,畏畏縮縮的,一個身影從黑暗中閃了出來。她的衣服比我多了沒多少,肩頭有一個破口。

  恐怖片。而且是一部國產的拙劣恐怖片。我馬上知道我是從哪裡看來的這個場景了。這個女子慌張失措,完全是國產恐怖片中那種誇張到可笑的表演。這個場景在那電影裡是女主角看到扮鬼的反面人物時的反應,沒想到我會在夢裡演起了一部電影。只是我該如何回答?那電影太拙劣了,連臺詞都無法讓人記得。

  我沒有說話,只是舉起了手,向前摸去。

  當我滿心以為會摸到空氣,或者摸到我的枕頭與被褥的時候,但我摸到的卻是一個帶著暖意的女人身體。即使是摸到一條毒蛇也不會讓我如此害怕,我猛地跳了起來,聲音發抖地道:"你……你是誰?"

  我的聲音和往常不同,也有點變形。她突然"啊"了一聲,猛地在我手上一打,從我身邊沖了過去。冰冷而清澈的空氣被她衝開了,只留下一股不太好聞的香水味,帶起了一些小小的氣流,那種味道就隨著氣流在我身體周圍盤旋。

  我的手上有點火辣辣的疼,可能被這個女子抓了一把,皮膚也有點抓破了。我轉過頭,那個女子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已經沖到了路燈下。路燈光雪片一般灑在她身上,使得她身周有種不切實的光暈。

  天啊。我想著。天啊天啊。

  這是個噩夢吧。我伸過手來,看著自己手上。很奇怪,雖然感到疼,但我的手中只有幾條白痕,根本沒有血跡。剛才這個女子雖然指甲尖利,但似乎根本抓不破我的皮膚。

  她怕我麼?可即使怕我,她卻貓一樣抓傷了我。我看著她逃走的路,仍然迷惑不解。雖然夢是沒有理性可言的,但這個夢也太沒有理性了。

  也許,仍然該向前走去麼?

  我看著前面。這條路靜靜地展開,伸向很遠的地方,只相隔了不長的一段距離就看不到了。那裡有什麼?對於一個夢來說,不論出現什麼都是毫不意外的,可是我仍然感到恐懼。

  是的,恐懼。那只是簡單的,對未知世界的恐懼,象一個小孩在迷路時,仍然一條陌生的巷子都會讓他害怕。

  我小心地向前走去。光著腳踩在冰冷的路面上,仿佛踩著一層冰。這個季節現在已經不太會下雨了,可是氣溫仍然很低,寒冷細針一樣紮在我的皮膚上,可是我卻麻木了一般什麼都感覺不到。

  這正是夢境的特徵吧。我想著,慢慢向前走去。忽然,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很低,像是一個人在極端寂寞時發出的啜泣。我以一種只有噩夢中才會有的慢速向前走著。在黑暗中,隱隱約約地,我看到了一個更加黑暗的影子。

  說不上是野獸還是個人。在黑暗中,一切都相去無幾,可是我總覺得那像是一匹斑馬,因為在那個影子身上佈滿了隱約的斑駁條紋。

  是從動物園逃出來的吧?我有些發呆地看著。風停了,一片死寂,腳下的寒意越來越濃,像踩著一塊冰,可是我光光的腳底卻仍然麻木得什麼感覺都沒有。

  會是猛獸麼?如同恐怖片裡常見的鏡頭,當我想要看得仔細些時,突然從黑暗中沖出一個猙獰的異獸來。可是,我仍然向前走了一步。

  啜泣聲更輕了。像簷前的雨滴,若有若無。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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