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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離夜班編輯工作的想法在我心裡早已是深思熟慮。屈指算來,我向主編交出的那份「調崗申請」也快兩個月了,這是一次毫無成效,反而引起了副作用的「主動出擊」——我和王副主編因此結下了梁子。就在「調崗申請」交上去的第三天,我正投身編輯工作,王副主編忽然叫我去他的辦公室談話,他頭一句話就問我怎麼不想做夜班編輯了,然後沒等我回答就說:「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我負責夜班編輯工作以來是不是太獨斷,讓你發揮不出來了?還有,你是不是覺得我改的標題不好啊?」說完,王副主編笑著看著我。

  「不是,不是!」我幾乎讓他這一連串的突然發問搞蒙了。

  「沒關係,有意見你就提嘛!」王副主編仍笑裡藏刀地看著我。

  我還是搖頭。王副主編忽然把一張打印紙遞給:「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接過來一看,是我交上去的那份「調崗申請」,再看裡面,「一版是領導意圖極強的版面,我資質有限,常常領會和落實不到位,很是尷尬,實在不勝此任」一段話下面,竟劃著一道紅線,我腦袋「嗡」地一下子,我真他媽的是天字第一號的大蠢蛋,發這種涉嫌暗示性文字遊戲的牢騷幹嗎呀?明擺著不是給某些人落下話柄嗎?我忽然就理解了秦始皇和康熙帝為什麼要大興文字獄。

  我放下手中的「調崗申請」,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地解釋起來,儘管我知道已無濟於事。很有耐心地聽我解釋完,王副主編笑著宣佈:「報社還是很信任你的,希望你繼續留任,以後有什麼事就多溝通!」——我換崗的事徹底泡湯了。「溝通個娘稀屁呀!」我當時心裡想,因為我感覺到了王副主編那笑容背後「以後一定給你小鞋穿」的陰毒。

  說心裡話,「引號事件」發生後,雖然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但也心存一絲僥倖。儘管趕上這個事兒被調離夜班編輯的崗位會很丟人,可畢竟也是一次調動的機會呀。老天就是不遂人願,有些事真是不隨人的主觀願望而轉移的啊。

  剛下過一場小雨,天空還陰著臉,可整個省城的街道和建築卻像抹了橄欖油一樣明亮,我和前女友張小月正走在最繁華的一條步行街上,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硬生生地支撐著,總想打盹兒。為了去車站接張小月,我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還向毛毛鄭重其事地撒了個慌。不知怎麼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感慨類似於「沒有欺騙就不能生存」的歪理邪說了。

  張小月的心情很不好,問她為什麼,她又不肯說,只是不厭其煩光顧著一家一家的專賣店,不厭其煩地試著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我表現出了足夠的耐性。看著她試衣服的樣子,我忽然想起從前來,很多次一起去逛街,都因我忍受不了她的「不厭其煩」而同她吵得面紅耳赤。我今天怎麼這麼紳士呢?是距離,這個東西有時讓人憎惡,有時卻表現得很可愛。

  和張小月的分手就同我們的相識一樣,像一場戲。還是在我做記者的時候,一天晚上我值班,新聞熱線旁邊的那台情感熱線響了,匿名的張小月在電話裡拋心置腹的傾訴喚起了我的同情,我們相約在第二天吃了頓飯。三天后的第二頓飯後,我們就進入了同居時代。三個月後的一天,在我的住處,張小月突然問我愛不愛她,我只是笑,因為我當時覺得確實很可笑。在她一再逼問下,我就隨口說了「我愛你」,她說我的回答水分太大。於是她又給我出了個問題:假如她和我的母親都掉進了湖裡,我先救誰?我說誰也不救,因為我不會游泳。她說假設我會游泳,我就反問她:這樣的事怎麼能假設呢?一來我真不會游泳,而且以後也不打算學游泳;二來也不會出現我的母親和你一起掉進湖裡的情形……我們吵了起來,一氣之下,她一腳踢碎了我那個長一米寬一尺的大魚缸,水漫了一地,導致僅剩得那條活金魚乾渴而亡。就這樣,我們分了手。

  值得說明的是,張小月原是省電視臺一個欄目的編導,和我分手半年後,辭職去了北京,幾番沉浮後,現在已在北京經營了一家規模不大的傳煤公司。在我的印象中,張小月確實是一個很好強的女孩子。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怎麼會給同行業的另一個媒體打情感熱線,傾訴苦悶呢?直到現在我也沒搞明白。

  不厭其煩地逛到中午飯的時間,張小月也沒能買一件自己喜歡的東西,這倒在我意料之中。我們決定到藍寶購物大廈去吃風味小吃。

  藍寶購物大廈的消費區共六層,集購物、飲食、娛樂為一體,在省城算得上百姓消費的首選之地。在四層的美食城,我們選了較偏僻的角落坐下來,我點了幾個小菜,要了碗牛肉麵,她點了荷葉包飯,服務員便去準備了。張小月仍一臉地不高興,其實我心裡明鏡似的,她在北京一定和男朋友鬧了矛盾,或分手了。幾年來,她一直都跟我說她在北京沒有處男朋友,鬼才相信呢。既然她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我又何苦自討無趣呢!相對無言,我把目光轉向別處,一撥兒吃飯的剛走,卻又有一撥兒吃飯的來了,這裡永遠都這麼紅火。

  我忽然想起前不久在這大廈裡發生的一件事來:動物園剛生下來幾個月的四隻小老虎,忽然來了大廈三層「走穴」擺場子,消息傳出後,藍寶大廈一時間人滿為患,四隻小虎疲憊不堪。全城媒體馬上就有了反應,幾乎同一天都在顯著位置進行了批評報導,角度是動物園與藍寶大廈的合作純屬於商業牟利,讓小老虎疲憊地打工賺錢,對國家級動物的保護不利。而接下來的幾天,關於「打工小老虎」的追蹤報導仍然佔據著全城媒體的顯要位置,內容都大同小異,而且頗能讓一些人覺得蹊蹺的是,被批評兩方在每天的報導中都積極表態,似乎很願意接受這種批評採訪。後來我從朋友處打聽得知,參與報導的記者果然都是請去的,都給了紅包。據說報導那幾天,藍寶大廈的營業額接連翻了幾番。

  張小月顯然沒有胃口,荷葉包飯只吃了幾口就不動了,看著我吃,我卻狼吞虎嚥地,不一會兒牛肉麵就下去大半。我確實餓壞了,雖然已沒了吃早餐的習慣,但好久沒起這麼早了,又逛了一上午的街,體力消耗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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