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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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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傳來上樓的腳步聲,女子用背頂開門,藍格子麻布旗袍下的窈窕身段若隱若現,他看著,只覺得呼吸一窒。 然而當女子端著餐盤轉身露出一張全然不同的臉時,他才不由得心冷。 那戲子見他喜怒不定,不由得小心翼翼地伺候。 一直跟來的孫天雷聽下人說戚爺醒來後,忙不迭走進房間。 「爺,夫人醒來了。」 戚默然不動聲色,只冷笑。 「怎麼,你還專程跑一趟?」 孫天雷赤紅的面色有些罩不住,回頭看了眼那戲子,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戲子笑得嬌媚,只瞅了戚爺臉色,才訕訕退下。 「說吧。」戚爺一邊退了衣服,一邊不耐煩,當襯衫解了一半,便看得孫天雷拿出檔樣的東西,恭敬擺了他眼前。 他只看的上面猶自凸顯的兩個大字,正是「休書」,不由憋氣,抬手狠狠掃開。 「她這是做夢!」 孫天雷被弄得灰頭土臉,想著實在不好回去交代,偏偏兩邊都是極不好惹的主,越加便愁眉不展。 「爺,夫人的脾氣你最是知道,我瞧著她這次是動真格的。說句不好聽的,憑爺的本事,想要什麼樣的女人不是排隊任著挑,夫人的確風華絕代,可這次你編排那種理由將邱少尉弄入牢子的事,邱司令那邊怕是不好交代。何況邱二小姐的婚期,上海灘誰人不知——」 「夠了,我瞧著你現在是越發沒有規矩了。」 孫天雷立刻沉默下來。 戚爺也覺得話有些重,便抬手又交代了些事情,才遣走了他。 臨出門時,孫天雷只見樓臺間一個嫵媚身影正倚著牆,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斜瞅著他。 孫天雷只當沒看到,正欲下樓,卻聽一道柔柔的聲音道。 「您走好。」 那聲音竟讓他錯覺地回頭,只一瞬,他仿佛想到什麼,猶豫地走了下去,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卻是又折回來。 他走到她面前,突然問道。 「你,想不想進戚府?」 那戲子怔了一瞬,徒自冷笑,扭頭將瓜子「噗」的一聲狠狠吐進痰盂。 繁錦在醫院醒來,說什麼也不肯呆在這裡,便讓管家派了車接她回西屋。 回了宅子後先是換了套衣服,才肯讓安排好的醫生複診,結果又開了許多不知所云的藥。 她依舊是不肯吃的,自在醫院打了吊瓶和維生素後,便不曾用過膳食,所以整個人都很虛弱。 姆媽不忍心,親自做了碗她喜歡的酒釀湯圓,繁錦才肯給面子。 剛吃幾口,孫天雷便回來了,休書自然原封不動地擺在她面前。 孫天雷瞧了她一樣,只暗道這對兒夫妻的表情倒是不謀而合。 繁錦發了半天呆,便突然嘔了出來。 嚇得姆媽忙不迭扶著她回了內室,繁錦吐了一陣,便開始不說話。任憑姆媽怎樣勸,也不出聲。 好半晌,只聽姆媽道:「如今小姐要是真想離開,倒不是沒有法子……」 繁錦被她冷漠的聲音嚇了一跳,心驚之下卻找不到姆媽的表情,只見她整個人都隱在光暈中,一切仿佛不真實。 「想要離開……便只有殺了姑爺。」 繁錦被她的話駭了一大跳,瞪眼死死看著她。 她殺了戚默然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但她知道,但凡他一天是自己的丈夫,她便一天不得不去面對他,何況,他的本事那樣大,現如今,邱清和真的因她在戚默然的面前挑撥進了牢子裡,她卻不知該喜該憂。 這時輾轉聽到下人在傳東屋的事情,她皺著眉找來管家,才見他吱唔地答戚爺昨天在東屋安排了個小姐。這事還是雷爺一手操辦云云。 繁錦找來孫天雷求證後,莫名氣得全身發抖,戚默然一向在外面有女人,而且不只一個,這她都是早知道的。而他一天不帶回來,便是對她尚存的尊重。 如今他這般……簡直就是逼迫她走上沈繡月的絕路! 繁錦想到這裡,便開始冷笑。 她不是沈繡月那樣蠢的女人,自有她的計算。 於是不動聲色撥了電話,讓人轉了戚爺。等了不知多久,那邊才傳來低沉的男人聲。 「喂。」 這聲音,繁錦是再熟悉不過的,只是許久不曾聽到,如今這一刻竟仿佛隔了半生般,她想起數日前她病的嚴重,燒的幾乎以為自己會死的時候,卻不曾看到他在身邊。 而新婚那夜,他卻是抱著她,極盡溫柔。 她記得那時她那樣傻的問他:「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而他只是無盡的寵溺罵她。「小傻瓜。」 看來她是真傻,也或許真如他所說,是被他寵壞了,她早該知道,他那樣的男人,她給他難堪,他只會還之數倍。 可事到如今,她竟然只記得他的好,只覺嘴角苦澀,原本憋著的那一嗓子話,全然消失無蹤。 「繁錦。」他突然沙啞著嗓子,輕聲問:「你在哭麼?」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淚流滿面,一驚之下伸手去拭。 「我沒有。」 「……」他長久的沉默了。 她只有用再笨挫不過的方法掩飾內心的愧疚,於是咬著牙喝到:「你不要對我這樣溫柔!」 他頓了一下,終於也怒道:「那你要我怎樣?分手?還是放了邱清和?我告訴你,這都是妄想!」 她只覺疲憊不堪,無力地扶著牆。 「你回來,我想見你……有事情談。」 他似乎也累了,歎氣。 「六點,也許我會回東屋。」他的嗓音中不無透著一個丈夫的威嚴。 繁錦只聽到東屋,想起管家和孫天雷的話,便狠狠撩下了碧綠色的話筒。 第四十章 戚爺被撩了電話,心裡自然氣惱。於是整個午覺都不甚滿意,他最近精神極不好,只有偶爾喝些酒才能勉強入睡。 回到東屋的時候是五點一刻,他一向不喜歡這裡,小時候母親總是端坐在鏤金五彩雲鳳屏風後面,伸出長衣袖朝他招手,柔荑慘白發青;覆盆子花混著濃烈的藥香,仿佛打翻了焚壇的麝香,讓人直欲窒息,他總是靠近三步遠,怯生生地叫著「娘」。後來,他所娶的女人一個一個的嫁進來,當沈繡月住這裡時,每次他來,廂房裡除了鴉片的氤氳便是她那雙永遠哀怨的眸子,他的確故意冷落她,將她仍在這老舊的房子裡,如同女子梳落的一縷青絲,只能在牆角仔細黴變。 他究竟是個多麼邪惡的男人,大概只有老天最清楚。 戚爺坐在黃梨木椅子裡,有丫頭上茶,他睨了一眼。正覺眼熟,卻不小心碰翻了杯子。「嘩——」的一聲,滾燙的水汽蔓延上他的衣袖。小部分砸在手背上,轉眼燙紅。 那丫頭忙不迭跪了下來,戚爺皺眉,只冷聲道:「行了,起來吧。」便要去脫外衣,奈何左手疼的用不上力氣,便又不耐煩道:「還不過來幫忙!」 丫頭一邊解扣子一邊抬眼瞅著戚爺,眼中仿佛藏了無盡哀怨。 終於忍不住一聲低泣:「老爺,您不記得翠兒了是麼?」 戚爺這才拿正眼瞅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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