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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之後他一直沒有說話,她也不在乎,終究吃到了她的白粥和豆漿。

  她一貫如此,想要的,總是能得到。

  她瞭解他的性子,一般不反駁,便是默許。

  果然下午的時候便有了專車來接她,她的行李都是專人打點的,所以也不著忙。

  就如同當初來到衡山公寓一般,她離開的同樣突然。

  老爺車一路顛簸,明明是平坦的陽關大道,她坐在後車座,卻怎樣也看不到陽光。

  這一條路無論多深多遠,終究是她的選擇,一如當初,她早沒有後悔的權利。

  戚家是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祖上曾是晚清的大官宦,後來進入民國,才開始下海經商,都說富不過三代,可到了戚默然這一代,生意卻是越做越大,外界都只道這跟戚默然的性子有絕大關係。

  雖然有時好大喜功,但戚爺畢竟是戚爺,手段自是非同一般。

  戚家祖宅是典型的中式建築,長長的回廊和青綠琉璃瓦的四合院、青磚地,一路到弄堂深處,足足占了方圓不知多少裡地,在這寸草是金,紙醉金迷的上海灘,擁有這樣的地產,恍如做夢一般。

  但是祖宅年頭過久,幾經翻修,也有了不少西式建築,就如同繁錦入住的西屋,便是一座官邸般的三層洋樓,從房上的玻璃屋看去,還可看到不遠處的山脈。

  戚爺告訴她因為祖上說風水好,所以祖宅靠山,可他小時候經常去那裡探險,甚至有次上山傷了膝蓋,以至於那傷疤現在還印在上面。

  第十九章

  搬來後的第二天,才知道沈繡月常年住在娘家,偶爾回來,也只是住東屋。繁錦喜歡這裡安靜,是個安養的好園子,就派人自醫院將姆媽也接來。

  偶爾聽得老傭人們談論起東西屋的不同,竟然會議論起西屋鬧鬼,她對此啼笑皆非。

  如果這世上有鬼,那麼為何她從未在那人逝去的日子裡見過那人?甚至是夢裡也不曾。還是,是她自己將他在心的牢籠裡緊閉的太深,不肯放出?

  西屋更多時候是戚爺住的,他同樣不習慣老建築裡的氤氳,照他自己的說法是,那裡年頭太久,有股讓人忍無可忍的黴味。繁錦呆得愈久越是發現西屋充斥的皆是戚爺的味道,這裡到處是他的痕跡。

  書房的書架擺滿了他喜歡的書,除了英吉利字典還有數本他喜愛的《三國》和《史記》,以及《後漢書》等。她翻開一本《鬼谷子》:「故言「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為『陰』,曰『終』。」只見,下麵用小號軟毫圭筆以小楷評道:「縱橫一生,究其『沒落』。」

  她沒想到像他那樣西式做派的男人,也會用毛筆工整寫小楷。

  她合上書,發現陽臺靜靜擺放著幾個燙金像框,一溜兒的黑白照片,陽光下清晰分明。有的是戚爺十幾歲的照片,那時還是俊朗年少,自有一番風流倜儻,有張騎在馬上,穿了一身筆挺戎裝,真真有種「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的意境,而其中唯獨少見和家人的合影,唯一的一張,是他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中的留念照,裡面的女子還是晚清的長襟旗袍,兩把頭在頭上高高隆起,燕尾梳得熨帖,耳際一對景泰藍瓷耳墜小巧地蕩漾著,旁邊立了個青袍男子,溫文爾雅。因為年日許久,照片已經是微微泛黃,歲月磨礪終究是無情的。

  繁錦原以為那是戚爺雙親,沒想到拿起鏡框,才發現後面隱約記著:然兒四歲與母親舅父合影留念。

  估計然兒,是他的乳名。

  繁錦如此逛了三天,終於把整個西屋看了個遍,醫生本囑咐她多休息,手傷才會好得快,可她著實閒不住,便開始琢磨著把西屋重新裝修。

  如此一來被她向戚爺要來的孫天雷就成了半個跑腿的,終日忙裡忙外地準備按照繁錦的想法更換西屋。

  這一日繁錦方吃完醫生開的藥,便看到桌上置了一盤色澤誘人的薩其馬,不由分說抓起一塊。

  姆媽這時走進來,身後跟著孫天雷。

  繁錦叫道:「還是姆媽最好了,知道我喜歡這個。」

  姆媽一怔,「小姐,這不是我準備的啊。」

  繁錦還來不及反應,孫天雷見門口一丫鬟神情閃爍,那丫頭見孫天雷一眼探來,更是驚的汗如雨下,最後竟奪門而逃!

  孫天雷憑著多年的警覺,已經立馬上前一把拍掉了繁錦手中的點心。低喚道:「那丫頭是太太房裡的……」

  繁錦從不是糊塗人,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七八分。

  這時那逃跑的丫頭已經被人架回來,連正眼也不敢瞅繁錦,只是瑟瑟發抖求饒道:「蘇小姐……二夫人,您饒了我吧。」

  繁錦看著,笑了。

  「誰是二夫人?你這丫頭手腳不乾淨,連嘴巴也奔。」看她那模樣又的確可憐,最後揮手道:「罷了,把她交給戚爺處置。」

  說完便轉身離開。

  繁錦心情不好,於是貪睡了整整一天,戚爺回來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整個戚家祖宅都點了燈,從西屋看去只見一片燈火輝煌,她卻頗有斯人獨憔悴的感概。

  他見她不說話,也不動聲,只詢問了下人她一天飲食狀況等。聽到她因為貪睡沒有吃藥,不由得皺眉。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吃老什子什麼亂七八糟的藥了。你也不用費功夫問這些。」繁錦坐在陽臺搖椅上,她還穿著紫紗睡衣,長髮隨意散了開來,窗扉半掩,一陣風吹進來,都蕩了開,好似薄薄一層黑紗,讓他看不真切。

  他看她這樣不愛惜身子,老爺脾氣冒上,也懶得去哄。簡單換了衣衫便坐到床上抽煙。

  自從裸畫後,他有時便這樣對她不冷不熱的,她知道那是他在跟自己賭氣。她想到這,也莫由來岔怒,回到床上繼續睡覺,他見狀抬起手要摟,她卻偏滾到另一側,她背對著自己的身形有些消瘦,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鼓起的腮部,粉嘟嘟的還有些可愛的稚氣,好似波斯貓一般。

  他終於失笑,主動湊過去。狼吻了她一口。

  「好了,你不想問我怎麼處置了小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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