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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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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去便後悔了,人群那樣混亂,她被擠在其中不得動彈,好半晌慢慢看清了,才發現是眼淚洗去了那些不可留的血腥。 繁錦隨著人流慢慢擠出學堂大廳,看到外面幾個被捕的外校學生一邊喊叫著,一邊被壓倒在地就地槍決。 那血撒了一地,還未來得及冷卻,她的心已經涼了,一直奔逃到校門口,又被堵截,看來是要一一嚴查了。 這時看到邱珍不知從哪裡跑了過來,拉著繁錦不知朝那衛兵說了什麼,兩人立刻被安全地送走了。 直到上了車,繁錦一顆心仍在撲通地亂跳著。 邱珍的臉色也不好,比剛才更蒼白了。 「真是嚇死我了,突然就響起槍聲,沒想到世道亂成這個樣子,都是這些革命黨鬧騰的!你沒事吧?」 繁錦搖頭,不說話。 邱珍也不知說什麼好,想要安慰,卻找不出話來。 繁錦瞅了她一眼,「你肚子還疼嗎?」 邱珍搖搖頭,「嚇都嚇死了,早不疼了。」 可繁錦還是陪著她去了一家日本醫院,邱珍還埋怨她大驚小怪。 其實她也不敢鬧大,家裡三姐妹屬她最小,如果回家讓家庭醫生瞧了,又要費一番大動靜折騰了。 又過了數日,邱珍約著繁錦出來看戲,為表學堂大廳驚魂的歉意。 兩個人坐著黃包車來到戲院時,正是熱鬧的光景。 聽的是滬劇,很有特色的上海地方戲,主要曲調有長腔長板、賦子板、三角板等,委婉動聽,正是江南的水鄉情調。 邱珍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自是喜歡得緊。 只可憐了繁錦這個北方人,平素戚爺也喜歡這種小腔小調的東西,她只得陪著聽,根本沒幾句聽得懂,唯一聽懂的還是他有時說的上海話。 臺上的上手、下手操著胡琴,擊響板,正自奏自唱。 一出折子戲,唱的正是《小分理》。青年書生與富家女有私,約期相會。但三次約會,書生均因故失信。第四次約在八月中秋,富家女準備了豐盛酒菜,等到二更仍不見書生到來,無奈只得請父母同飲賞月。此時,書生前來踐約,見富家女父母在座,只得返回。翌日晚上,書生爬過富家女家圍牆欲去責問女方,不慎跌入荷花池,臥病不起。病癒,書生再去看望,富家女責怪書生不該四次失約,書生說明前三次原因,亦責怪富家女不該在第四次戲弄他。經解釋,雙方冰釋前嫌,重歸於好。 戲子們賣力地唱,下面的觀眾跟著故事或喜或憂,倒是入迷得很。 繁錦和邱珍坐的是隔間,小小的二層環樓,抬起頭便可看到對面的戲迷,認識的打招呼寒暄,不認識的秉持著身份點個頭。這個時間大多是富家太太小姐們坐場子,估計都是麻雀桌上玩得累了,來消遣的。 繁錦今天尤其坐立不安,總覺得有人盯著自己,可不著痕跡地環繞盼去,卻尋不到視線出處。抓著瓜子閑嗑,終於熬到了中場,一陣叫好的捧場聲後,紛紛砸了銀子下去。那拉著胡琴的白臉書生笑著拾撿細軟。繁錦覺得好笑,果然戲子都是捧出來的,她當初如果換個地兒,也許戚默然也是這麼個捧她法。 突然那書生不動了,大家看到他拿著一枚碩大的金剛鑽戒指,朝二樓一處遮著簾子的隔間彎腰行禮。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好奇,也不知是誰出手這麼大方。 繁錦看到那簾子半拉開,站出一個美麗少婦,神情倨傲,卻又豔麗無比。 她不由得撫掌大笑,這叫什麼? 可真正不是冤家,不聚頭。 邱珍看著沈繡月坐在對面的隔間瞪著眼的樣子,便知要不妙。正尋著法子準備帶著繁錦離開,卻哪知繁錦突然站起了身子,自己繞了過去。 沈繡月冷著臉,讓人應了門,看著那妖嬈女子一步步走近自己。 這就是戚默然喜歡的女人,狡黠而美麗,並且張揚得毫不掩飾——可她的面上完全不是這樣,標準的小媳婦樣,看著自己好似瞧見母夜叉一般的怯生生模樣,怕是男人見了都會心軟吧? 還真是會演戲,果然是個戲子出身。 她冷笑著,看到她小心翼翼地給自己請安,還真是個二姨太的模樣。當著這麼多看戲的人,她演得還真叫一個順溜。 她倒想瞧著她能怎麼樣。上回邱麗那裡讓她在那麼多富太太和戚默然面前抹了自己的臉面,自己如果不扳回一成,倒不是她沈繡月了! 繁錦仿佛不知道面前女人的心思般,慢悠悠站起身,然後當著許多看戲人的面,拉上了那閣子間的簾子。 那怯弱的模樣,在帷幕落下的那一刻,終於消失無蹤。 她轉過身,半挑著眉,緩緩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卻說邱珍立在走廊外坐立不安,眼見著繁錦進去了。對上沈繡月那樣跋扈的女人怕是沒有啥好果子吃的。 正猶豫間,只聽裡面傳來一聲驚怯的低喚:「太太,求您放過我吧——」 邱珍心下一驚,終於按捺不住,用力地拍門。 「繁錦,繁錦,你怎麼了?」 沒有人回應,她指著門朝一旁管事的吩咐道。 「給我把門撬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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