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名媛(41)_萱雪

四十一

　　邱麗聽到繁錦的名字，頗為玩味地挑起眉，然後極熱情地招呼起來。

　　「蘇小姐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名好人更美。今天有空的話不妨來我家玩幾圈。」

　　繁錦本想推辭不會，可是礙于邱珍的面子便只得答應。

　　一路坐在汽車裡，邱珍握著她的手閒聊。

　　然後又知道了邱珍有兩個姐姐，大姐邱麗已經嫁人，二姐邱嵐有未婚夫，預定明年五月完婚。邱家三姐妹，繁錦算是認識了兩個，於是問起邱嵐，姐妹兩個卻異常地沉默了。

　　到了邱麗的夫宅，是個很中式的古典門院。

　　用人畢恭畢敬地請進了門，迎面便是客廳，沒有軟座的西式沙發，都是紫銅木制椅子。

　　只見椅子上坐了幾個女人，正背著身。繁錦看到其中一個身穿湖藍色掐腰旗袍的，眼皮子突地一跳。

　　邱麗甩著頭髮，眨眼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今天請了蘇小姐做客，大家可不要欺負她哦。」

　　那一襲湖藍轉過身，不是沈繡月是誰？

　　她極複雜地一笑，「蘇小姐，好久不見。」

　　共搭了兩張牌桌，繁錦有意避著沈繡月，任憑別人怎樣勸說也不肯上牌桌，只是和邱珍坐在不知哪個牌友身後低聲說著閒話。

　　邱珍只覺繁錦臉色不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不做聲。

　　邱麗自恃主家，不過玩了三圈，便吩咐用人上甜品。清一色乾隆古月軒虹彩窯，裝著鮑汁扣遼參。繁錦打開甜盅蓋，只覺一股腥甜之氣膩人無比，強忍著幹惡，又換了盅蜂蜜薑汁蛋奶羹。

　　羹汁細滑，蜂蜜的清甜恰到好處，既不奪走薑汁的爽口，也沒有占了蛋奶的鮮香。繁錦來時剛吃過甜點，可還是用了大半碗蜂蜜薑汁蛋奶羹。

　　抬起頭，便看見沈繡月隔著嫋嫋煙氣，朝自己盼來。

　　那眼神的探究甚為明顯，她冷冷一笑，轉過頭去。

　　鄭太太因在牌桌上輸了錢，抓起一張牌便擲到桌上，氣悶道：「不玩了，不玩了——總是輸！真是觸黴頭。」說罷抬起掛著絞絲金鐲子的白嫩手臂直打哈欠，那樣子似是倦了。

　　邱麗笑指著她，半開玩笑道：「別理這促狹的東西，昨天贏了我整整五千塊時，可沒見她這樣過。」

　　眾女眷便哈哈笑了起來，那鄭太太向來任性，起身便要上樓睡覺。眾人眼見三缺一，便紛紛又瞅向繁錦。繁錦當做沒看到，低頭裝著用茶。聰明人一看沒戲，便又瞅向邱珍。

　　邱珍哀求道：「繁錦，你就替我上了吧，我一會還要上樓做功課呢。要是上了牌桌，那估計這一下午是什麼也不用幹了。」

　　繁錦對著朋友總是心軟的，只好起身坐了過去。可她著實不會玩，邱麗便拍著巴掌說，不會玩好啊，到時輸了牌可不許哭。

　　如此過了兩圈，漸漸手熟了。那些太太們一向喜歡在牌桌上聊閒話，見繁錦是生臉，起先雖不太熟絡，但後來便將話題扯到她身上。

　　「蘇小姐真是年輕，老家不像上海啊。」

　　繁錦微笑：「老家北平。」

　　「好地方啊。」有人拍著巴掌道，「要是不聽口音，蘇小姐簡直就一活脫江南女子。嘖，嘖，瞧這皮膚嫩白得，還有這小蠻腰——真是少見的美人。」

　　繁錦對這些恭維話早已爛熟，便只淡笑不語。

　　她今天穿了件珍珠白底襯棉紗的長袖旗袍，出牌時露出細腕上精緻的粉紅金剛鑽鏈子，邱麗眼尖一把抓住，又是一番吹捧。

　　范太太的丈夫是個珠寶商，瞅了眼便驚道：「不得了，不得了——這款金剛鑽鏈子是上月老範從南非帶回來的，整個上海灘也只有三款，其中兩款都被一個南洋的富商買走了，剩下一款不是被戚——」她是個機靈人，說到這裡猛然明白了什麼，下意識便朝沈繡月那裡瞧。

　　在場的任一個都是久經世事的老鳥，話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三分，心裡暗暗好笑，都不再言語。

　　只見沈繡月臉色先是一變，很快便又恢復如常。她坐到繁錦身邊，一字一板地道：「真是漂亮的鏈子，漂亮得連我都要嫉妒了。」

　　繁錦微微一笑，知道她嫉妒的根本不是條鏈子，但不動聲色地摘下，放到牌桌上。

　　「不過是一條鏈子，今天我沒帶什麼值錢的，這條鏈子權當我的身家財當。再玩一圈，誰贏了，這鏈子就歸她。」

　　話音未落，已經有人拍手叫好。

　　沈繡月冷笑道：「蘇小姐好魄力。只不過太年輕——有些事，是輕易輸不起的。」

　　繁錦挑眉回敬道：「總要試過，才知道。」

　　牌局摸到一半，用人接了電話跑到邱麗耳旁低語幾句。邱麗一雙媚眼滴溜溜轉了轉，定到了繁錦身上。

　　繁錦只當沒看到，繼續摸牌。大廳鋪著夕陽紅色義大利毛絨地毯，迎著藍色窗簾透出細微的光線，整個有些陰沉的詭異朦朧。她只覺乏了，連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來，手中的牌的圖案扭曲起來，看來好似某種符號。

　　她仔細打量半天，才打出一個。

　　汽車聲在門外轟鳴，邱麗起身寒暄幾句便朝外走。

　　「有貴客要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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