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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什麼辦法?」歐陽漓眼睛突然變得透亮,讓季漢宇的心怦然跳動。

  「那就是砍樹、紮筏、作槳,等海面風平浪靜之時,慢慢地劃過去。」季漢宇揮了一下手中的砍刀,「幸好距離不是太遠,我們二人也並不太重。慢慢靠近之後,再拋繩子套住礁上的石頭,就可以上去了。不過,這有相當的風險,我倒無所謂,就怕你這千金之體受了毫髮之損,我心裡會難過的。」

  「唉呀,有你在,我怕什麼?」歐陽漓嫣然一笑,讓季漢宇頓時覺得陽光都失去了亮色。為了她這一笑,就是冒險也在所不惜了——季漢宇暗暗下定決心。

  看著季漢宇癡了似的看著自己,歐陽漓心跳加快,趕緊找了個話題:「漢宇,你說那礁石的前方,還有沒有小島?」

  「我想是有的。」季漢宇說,「實際上,我們所處的這個星球表面,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面積都被海水覆蓋,任何陸地其實都是島嶼。」

  山洞斜斜通向小島一側的懸崖,洞內居然十分乾燥。歐陽漓跟著季漢宇,走了六七分鐘,山洞忽然向下延伸,且變得狹窄。呼吸雖然無礙,但亦能感覺森森涼氣撲面而來。季漢宇怕歐陽漓滑倒,一手持手電筒探路,一手拉了她的手,弓腰前行。在這黑暗的山洞中,只有手電筒微弱的光線向前延伸,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呼吸,但看不到面容。歐陽漓自然也樂意讓季漢宇拉著自己。

  穿過一個狹長的洞穴,面前陡然開闊,一個偌大的洞穴出現在面前。季漢宇晃動手電筒,但覺這洞有六七丈寬,一丈多高,盡頭隱隱有岔道,不知通往何處。他正在想是繼續前行還是稍息片刻,猶豫間,耳邊突然響起歐陽漓一聲尖叫,一個軟綿綿的身子撲入懷中。季漢宇一驚,手電筒沒有捏穩,甩了出去,但聽哢嚓一聲,微光熄滅。

  四周頓時陷入完全的黑暗,季漢宇只覺得懷中的歐陽漓不住地發抖。他想定神,奈何心臟也突突狂跳,慌亂中忙問:「阿漓,你……怎麼啦?」

  「好像……好像有一隻老鼠……」她喘息著說。

  這乾燥光滑的山洞會有老鼠?季漢宇努力地思考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但瞬間,他的思維被一種夢中也不曾有過的感覺所切斷。歐陽漓的呼吸是那麼近,那麼潮濕,慢慢地在他的頸脖處彌漫開來。最要命的是她那嬌小玲瓏、瑟瑟發抖的身子,正像一隻饑餓的、凍壞了的小貓,怯怯地接近溫暖的窩,接近堅硬但散發著魚香的食物。她貼得那麼緊,那麼瓷實,那麼投入,完完全全將她的生命、信仰、渴望和全部熱情都交給了他,讓他心頭湧起一種幸福的痛。他感謝這突如其來的黑暗,感謝這巧奪天工的山洞,感謝老鼠和碎裂的手電筒——是這一切,為他營造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個世界不必顧慮脆弱的眼神,不必在意世俗的倫理,不必再煞費苦心地在心靈的烈焰上拼命地澆水。他知道自己需要她,太需要將她擁緊,將她融入自己的靈魂裡去——曾經,不,是一直以來,他感覺自己是一副骨架、一架機器,幹硬,冰冷,沒有血肉,沒有溫暖,只是日日夜夜高速轉動,又不知為何轉動。常常,他能感覺出靈魂在軀體內遊蕩,卻如煙雲般虛無。久了,他木然,他的心在日漸乾涸,需要陽光和雨露。他是樹,需要藤蔓的纏繞,需要愛的暖流無限滲入他的身體……而此時,他一直小心呵護的心愛的人兒,突如其來地撲入他的懷抱。他覺得一切的惶恐、所有的期待都成為過去,都像前世那麼遙遠。他只有本能地環緊雙臂,箍緊她,讓她的柔軟的身子與自己發熱的身體完全黏合……

  手電筒碎裂了嗎?亮光熄滅了吧?這兩個小小的問題在歐陽漓心裡,卻是生平一件大事。不,那不是一支手電筒碎裂,而是一堵高牆轟然坍塌。對此時的她而言,光明是愛的死神,黑暗是愛的天使。亮光熄滅,世界變得如此臨近,季漢宇變得如此臨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看不到她的表情。黑暗是愛的帳幔麼?抑或是對心靈最大的寬恕吧!她想。她感覺身子就要被他粗壯的雙手擁斷捏碎,但她又中毒似的在完全包圍的力度中感受那種男人對心愛女人的侵犯。這震撼心魂的力量,昭示著她不能再有別的依託,只有依存他、信任他、任由他把她的肉體和靈魂宰割。歐陽漓在戰慄中感受這個水手的骨力,感受一個男人淡淡的汗味帶給自己的撩人誘惑,感受他的心臟重錘似的敲擊。在幾近窒息的擁抱中,她被分解了,融化了,她需要一個容器,將她完全盛進去。於是,她本能地仰起臉,用呼吸去搜尋著另一個呼吸。

  季漢宇一低頭,就碰上了她小巧的、濕潤的嘴唇。他驚訝於黑暗中準確的對應。那溫潤的唇,一開始略微帶著一點閃忽,如同蜻蜓點水,有點若即若離。但隨著他頑強的捕捉,那唇逐漸變成一個精巧的吸盤,有些貪婪地吸附著他。一陣電流瞬間竄滿他的全身,他覺得大腦深層的某個地方閃亮了一下,所有的記憶和思考完全停止,只有原始的、熱烈的回應。此刻,她的手不知從何處抽出來,蛇一樣繞上了他的脖子,再扣成環,使她的身體能夠更好地配合著她的唇。他感覺自己是一塊幹硬的土地,無聲的雨正無邊無際地落下,滲透了他的身體,浸入了他的靈魂……他們緊緊相擁,深深相吻,忘卻了時間和空間,忘記了黑暗和光明,忘記了過去和將來——只有現在,以及現在進行著的美妙序曲。

  深吻在繼續,但歐陽漓感覺季漢宇一隻手仍然抱緊她,另一隻手卻開始悄悄地在她身上游走。她猛然驚覺,想推開他,但渾身沒有絲毫力氣,只好任由他細緻的撫摸。這撫摸如同揭開田間嚴實的薄膜,鮮嫩的秧苗在暖陽的愛撫中微微戰慄。她終於聽到自己的喉頭響起一種難以名狀的顫音,這聲音似乎成了對他的獎賞,使他更大膽,更有力……潮水湧上她的頭頂,她感覺自己脆弱的堤岸正在崩潰,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推開他,艱難地喊了一聲「不……」

  季漢宇被驚醒了。他的手一下僵在那。他的喘息,隨之變成了歎息。

  歐陽漓幾近虛脫。黑暗中,她再次輕輕地依偎在他寬闊的胸脯上。她感到季漢宇受了傷,需要馬上治療。於是,她踮起腳尖,輕輕在他耳邊說:「不能在這……漢宇,不能。」

  季漢宇聽懂了弦外之音。他又復活了,愛的潮水再次湧上心頭。他又一次將她死死地擁進懷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他雨點般的吻砸向她的嘴唇、鼻子、眼睛、額頭、耳朵——早已鐫刻在這個男人心上的這張臉,其比例和尺寸,哪裡會差分毫!

  歐陽漓再一次閉上眼,靜靜地享受著他的愛撫……

  最後,他們都停止了動作,只是默默相擁,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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