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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後,歐陽漓不止一次反問自己:是自己本來就渴望一次令人心悸的約會,還是自製力尚不能抵禦一個魅力男人的誘惑?或者,二者兼有?這實在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她只知道,當她上了那座船型小樓,她沉睡的靈魂被叩醒。這個叫季漢宇的男人,病毒一樣潛入她的大腦,再也刪除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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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漓三十二歲,是著名網路媒介靈狐線上的董事兼文化頻道主編。老公汪然三十五歲,愛好汽車的他與朋友合夥開了一家4S店。對歐陽漓而言,汪然就像客廳裡懸掛的仿製油畫《紅罌粟》中的風景一樣極其熟悉而又遙遠——雖然同處一個空間,但畫裡的風景已然定格,不再有泥土的芬芳和襲人的花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嚴格地說,七年前她嫁給汪然的那個晚上,她所期待的浪漫柔情並沒有出現。醉得一塌糊塗的老公在噴出五顏六色的穢物後,用鼾聲陪伴她度過了漫長得令人窒息的後半夜。

  歐陽漓同北京地鐵裡搶座位的同齡人一樣,其經歷乏善可陳。當她出生在離京城只有六十公里的一座小縣城時,汪然已能撒著小腳丫跑完北京琉璃廠整條街了。汪然的父親在毛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宣佈新中國成立的前兩個月,從大別山深處跑到京城投靠他的將軍兄長,從此在琉璃廠賣字畫為生。後來,娶了一個據說是從窯子裡出來從了良的北方媳婦,結婚十八年後那女人才來月經,二十二年後才有汪然。汪然生來就是北京人,而歐陽漓擁有北京戶籍就困難多了。

  歐陽漓從小並不出眾,只是數學成績奇好,卻鬼使神差地報考了北京一所二流大學的中文系。在那裡,她談過兩次戀愛,均無疾而終,主要是兩個長相憨厚的同學不約而同地急著要和她上床,根本沒有耐心完成她設定的簡單戀愛程式。到了畢業前夕,同學們都像無頭蒼蠅般湧出校門,使盡各種招數找工作,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四年的大學生活,她覺得北京這個舞臺充滿了磁性,倘若再回原籍,自己一定會失落一輩子。於是她決心在京城打拼,在陌生的都市創建全新的理想生活。

  她開始找工作,到廣告公司實習,推銷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產品。折騰了小半年,她才深刻認識到中文這個專業幾乎成了無用的代名詞,學個財會都要管用得多。而更主要的是,留京指標像珍珠一樣稀少,一流大學的本科生留京都難於上青天,二流大學留京相當於上月球。考研吧,一則沒有信心,二來正面臨高考的弟弟正是花錢的當口,父母已明令她儘快工作以減輕家庭負擔。她六神無主,深感這個世界殘酷得讓人發瘋。或許女人在無助時希望得到異性的撫慰,她終於鼓足勇氣打了一個曾經想與她上床的男同學的傳呼。在公用電話亭旁站硬了雙腿,那個曾經猴急的男同學有氣無力地對她說,如果她願意和他去闖據說遍地都是黃金的深圳,他將十分歡迎。掛了電話,她兀自低頭苦笑——大家都快作鳥獸散了,看來只能靠自己!

  0幾個知心的姐妹都給她出過招。但她清醒地知道,喜歡出招的人通常自己沒招,看來還得靠自己!

  這時候,她想到了汪然。

  認識汪然很偶然。半年前的一天,她在新買的漢顯BP機螢幕上讀到了一句話:如果你能讓我妹妹的作文提高十分,請回電話……她眼睛一亮,回了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有點沙啞的男中音。聊了幾句後,那邊說:就沖你是中文系的,來面試吧……

  於是歐陽漓略施小計,就做了汪然妹妹汪雨的家教。汪雨其時正上初二,其他成績中上,就是作文從來沒有超過兩百字。據汪然後來講,汪雨得了作文恐懼症,一聽寫作文就害怕,總是抄範文對付,越抄語文老師越是不待見。前不久,那語文老師抓住了汪雨同學的「作案現行」,居然當著全班學生的面,把汪雨的作文選撕爛並罵其笨蛋。汪雨大哭一場,跑到校外跟哥哥打電話。汪然從小將妹妹視作心肝,立即驅車前往,揪住那語文老師的頭髮,當眾扇了幾巴掌,結果引來了員警,最後校方出面調停。雖然汪然當眾賠禮,但那語文老師從此對汪雨恨之入骨,不再管她。汪雨不寫作文,倒開心了,可是經歷過高考洗禮的汪然深知,妹妹其他科目就算是接近滿分,要是作文上不去,將來前程堪憂。左思右想,百無一策。正巧,汪然一次夜裡喝多,在歐陽漓學校外的胡同裡就地小解,隨手扯了一張貼在水泥杆上的大學生兼職廣告,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給歐陽漓打了個傳呼。

  汪家住前門大街。身著工作服、一身汽油味的汪然接待了有些靦腆的歐陽漓。當天的情景,歐陽漓歷歷在目,覺得眼前這個方臉短髮、身材高大的青年就像是自己的大哥哥,友好而坦誠,似乎還帶著一點警惕,眼神裡沒有一絲曖昧。事後歐陽漓作過分析,在功利方面,她明顯強過汪然。汪然是那種典型的北京爺們,義氣,灑脫,耿直,只是缺少風情。但那時,歐陽漓死也不敢相信他會成為自己的丈夫。

  汪然畢竟上過大學,對歐陽漓能否勝任表示懷疑,但也將妹妹作文水準幾近於零的現狀和盤托出。歐陽漓一聽,立時承諾在三個月內解決問題,確保汪雨作文能排全班前三。汪然半信半疑。歐陽漓便告訴他,汪雨這種現狀,在中國很是普遍,並非她不能寫,而是語文教學僵化死板所致。其實,每個孩子都是寫作天才,只要引導得法,幫其樹立信心,拓展思維,逐步提高學生的聯想、想像能力,不僅能寫好作文,還會對開發智力、健全人格有利。汪然聽她一講,深覺有理,當即請歐陽漓為汪雨指導。

  實際上,歐陽漓那一番遊說,完全得益於她上大三時的暑期兼職。其時北京有位叫鄭南方的青年作家,創辦了一個民間作文研究所,專教中小學生作文,其獨創的「金作文」訓練法,正是培訓學生獨創能力的良方。歐陽漓在組織學生教學期間,聽過幾堂課,一知半解地學了幾招,沒料到居然派上了用場。

  回到學校,她趕緊買了「金作文」教材,秉燭研習,熱炒熱賣,並在教學中尊重汪雨,幫助她發現自己。汪雨經過訓練,思維大開。三月下來,汪雨能在四十分鐘內寫出八百字以上的優秀作文,躍居全班第一,直讓語文老師驚疑莫名,但也趁機將汪雨樹為典範。汪然更是喜出望外,將一個鼓鼓的信封塞給歐陽漓以示酬謝。她推開了那只固執的手。汪然便在樓下的館子裡點了幾個菜,自己開了一瓶「小二」,豪氣干雲地說:在北京,有事找你汪哥,一定辦……

  現在終於有事了。歐陽漓站在雨中,將一切夢想徹底從心底刪除。她要現實,要成為北京人,要在這裡生活。但除了汪然,她認識的人中除了紙上談兵的老師,就是被現實折騰得灰頭土臉的同學。她出生在封閉的縣城,骨子裡的保守像藤蔓一樣纏著她,特別是在前途茫茫的關鍵時期,她寧可相信汪然這樣的老實人……可是,汪然能夠解決問題嗎?

  她決定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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