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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為了使兩邊的生活可以順利地銜接,他們決定金永和先到中國,水瑤處理好美國的事情 再帶著女兒與先生會合。水瑤的父母已經看到這對兒女的成功。外派的薪水是國內的雙倍,再加上職位的提升,他們的生活將是上中產的水準,就是在美國本土也是讓人羡慕的。永和的父母更高興,看到兒子的成就他們已經無怨無悔,誰知道自己晚年又能跟兒子住得很近。臺灣與大陸這麼近,他們經常都可以見到兒子一家了。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半年中,這個表面幸福的家庭,出現了問題……

  水瑤和永和邀請了公司裡幾個要好的職員,和婚姻幫助小組的成員,他們開的條件就是要夫婦雙方一起來。依望和志明、徐小鳳和徐博達、任林婉茹和任先生都擁有雙重身份,他們來得也特別準時。孩子們被帶到社區的會所裡去玩,水瑤雇請了兩個幼稚園的老師臨時照看他們一天。

  永和與志明、任先生一見面就滔滔不絕地談起中國市場的前景。徐博達因為在廣州跳槽的事,令他在眾同事面前有抬不起頭來的感覺。細心的小鳳走到水瑤身邊,輕聲將先生的窘況告訴她,水瑤走到永和身邊,拍拍他的背,又看看坐在角落裡的博達。三位男士一下子就明白了水瑤的心思,他們紛紛走到博達的身邊。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博達本來不肯參加這次的聚會,小鳳死說活說才把他拉來。徐小鳳明白,身患絕症又失去工作的丈夫,這時候十分需要同性的朋友,她希望能借這次機會使博達的生活圈子重新打開。

  志明也不想和妻子一起出現在聚會上,可是金永和是他的頂頭上司,他不能不來。一進房間看到滿屋的鮮花,志明嚇了一跳。他想不到平時十分嚴肅的金永和竟然有這麼柔情的一面。

  幾位太太都誇屋子裡的花漂亮,水瑤甜蜜地說都是金先生買的,一共花了兩千元。太太們又轉向誇金先生,說他花買得好,量又夠大。金永和被誇得不好意思,轉向三位先生們說:「下次該你們買了,免得我獨享這樣的榮耀。」三位先生笑稱,口袋裡的錢包沒有老闆鼓,買不起這麼多花。嬉笑之後,氣氛輕鬆了很多,他們只等最後一對夫婦陳效丹和仇峰的來臨。

  陳效丹、仇峰和他們的四個兒子出現在門前時,又一道風景出現了。在實行了二十年計劃生育後的中國,很難看到這麼龐大的家庭,即使在外派的人群中,這也是少見的。

  兩個雙胞胎男孩長得十分相像,外人根本分辨不出他們的差別。仇峰得意地介紹,唯一可以分辨出他們的特徵:「小的那個,耳朵上有一顆黑痣。右邊的那只。」大人們都去看他們的耳朵,兩個小男生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雙耳。

  金永和說:「仇峰是我們這裡的猛男,一下生四個男丁,真讓人羡慕。」

  水瑤也附和著說:「就我們生得少。」

  仇峰假裝謙虛地說:「富人多養女,窮人多養兒。」

  水瑤不想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她說:「你可不是窮人,我們這兒都是打工一族,只有你一個是私人老闆。我看你是富賈一方。」水瑤順便將效丹和仇峰兩口子介紹給大家。同是海外歸來的中國人,同樣經商,同是中年男性,這些共同的特點,使四個男人一見如故。

  水瑤穿著紫色的晚禮服,黑色的長髮卷成大卷披在肩上。永和穿著優質的西裝,系了一條紫色帶暗杠的領帶,與妻子的紫色禮服相呼應。水瑤牽著先生的手來到客廳中央,清清嗓子說:「歡迎大家來參加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們是在二十年前的五月七日,在加州的灣區結婚的。育有一女,今年十三歲了。為了這段由兩個金姓的中國人組成的婚姻,我們每個人都奉獻了二十年的青春年華。」金先生插話說:「加起來一共四十年。」

  大家都笑了。笑過之後水瑤繼續說:「在這二十年裡,我們跟所有的家庭一樣,有歡笑也有淚水,有甜美也有爭吵。在我們的經濟走向最富足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卻幾乎破產。但是無論如何,我們牽手共度了所有的時光。我甘心樂意地想跟金先生再牽手下去,直到我們的頭髮變白,身體枯老。」水瑤將頭轉向永和,「親愛的永和,你想不想?」

  永和用靠近水瑤的那條臂膀摟住嬌小的妻子說:「我想。我也甘心樂意地要與你牽手,直到我們之中有一個先離去。」大家笑金先生的語言直白,不夠浪漫。金永和說:「我知道你們覺得我的表白沒有我妻子的好聽,但是你們知道我的太太是音樂天才,她每天彈奏的音符比我說的話還多,我怎麼比得上她呢?年輕時我跟她競爭過,我是合唱團的低音部分,她是首席小提琴,永遠是她起頭,我跟唱。電腦系的博士永遠輸給會計系的學士。」

  水瑤接過先生的話說:「我也競爭過,但是我是學士畢業,他是博士畢業;我是出納,他是市場銷售;我是財務總監,他是大中國區的首席代表;現在我是主婦,他是亞洲市場總理。我在薪水上永遠比他少一截,我輸了。」水瑤有些激動,眼睛裡泛著淚光,「其實我們都輸了,輸到幾乎破產。」

  坐在一邊的任林婉茹知道,水瑤指的破產是他們的婚姻因為第三者的介入幾乎走到離婚 的地步。複合之後的金氏夫婦很少再談到這段經歷,即使是婉茹自己在任先生回來之後也很少提及外遇這個敏感話題,今天是結婚紀念日,水瑤一反常態地提到這件事,讓任太太為她捏一把汗。

  金永和沒有放開妻子,他摟著妻子走到桌子邊,拿了兩張紙巾,一張放到水瑤手裡,一張自己拿著,慢慢地開口:「其實這是我的醜事,我一直不敢面對的事。我們複合已經有八年了,無論是水瑤還是我都避免談到這件事,但是不談不等於沒有,它像一條蟲子一樣不斷地咬我的傷口,我今天想借著我們這個大好的日子,將這條蟲子拉出來,請它見見日光。邪惡的東西都是不能見光的,見光之後就會死。我希望它死了以後我可以活得更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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