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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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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途中兩人買了水吃了中飯又坐在陰涼的地方休息了一會兒。聶染青因為剛剛爬山太快,現在胃裡十分不舒服,所以吃得並不多。 在這種深山裡,周圍是各種奇怪的岩石和樹木,坐在簡易的小亭子裡,面前一張小小的圓桌,習進南的舉止依舊是涵養而斯文。他的這種姿態大概已經成為了個人習慣,難以改變。 聶染青深深佩服他這一點,她雖然也能在人前做到舉止得體,態度自然,可在私底下,她才不去刻意保持這份優雅。習進南這種自然而然生出的好風度好氣質,她學不來,也懶得學。 這附近只有他們兩個人,大山靜穆,偶有水聲混著嬉戲聲一起傳來,卻又清晰而動聽。兩個人面對面靜默地坐著,聶染青微微仰著頭看遠處的大山,無意中露出白皙的脖頸,甚至連精緻小巧的鎖骨被牽引得也越發明顯。習進南抬眼,正好看到她這副模樣,眼神稍稍變得奇怪,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隨後卻又立即恢復正常。不過聶染青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只是在半眯起眼看向了天空,直到寥廓的天際讓她產生了輕微的暈眩感。 習進南淡淡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聶染青收回視線,托著下巴自言自語:「童話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怎麼說?」 「……沒什麼。」 習進南的眼風掃來,聶染青笑眯眯地接下:「真沒什麼。」 習進南好看的眼有些心不在焉,慢悠悠地說:「怎麼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念頭,最近沒有和你學校裡藝術系的學生往來吧。」 聶染青也慢悠悠地說:「我們學校沒有藝術系。」 他的嘴角翹起一點笑弧,站起身,順手把她的包拎了起來:「歇的時間也不短了,走吧。」 聶染青低頭看了看他的手:「……好。」 其實她剛剛是在想,在童話裡,不管王子和公主還是王子和灰姑娘,大概都是一見鍾情,閃電結婚的成功典範。安徒生童話裡最經典的句子,恐怕非「從此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的生活」這句莫屬。 話說起來可真是輕巧得近乎敷衍,怎麼實踐起來就這麼的難。 不過這想法在那種情況下說出來無異於煞風景,所以聶染青還是選擇閉緊了嘴巴。 聶染青體力太差,腳上穿的運動鞋也不舒服,於是速度越發地緩慢。她靠在石頭旁平復呼吸,習進南看著她微微彎著腰捂著胸口深呼吸的模樣,稍稍牽動唇角,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話:「體質太弱,需要鍛煉。」 他那表情就像是她拖欠了他什麼東西,並且還利用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聶染青掀了眼皮回看他,鼻子裡發出一個「哼」。 後來繼續登山,習進南和聶染青的步子稍稍錯開,但是卻又很默契,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前進得十分協調,仿佛連成了一體。聶染青低著頭上山,無意中看到這一幕,不知心裡是哪個角落被觸動,開始慢慢柔軟起來。 中間她偶然看到一片造型奇特的葉子,試圖去摘,無奈高過頭頂,嘗試了好幾次都失敗,於是被習進南鄙視了一把,還順帶炫耀了一把,再於是葉子就被放在了她的手心裡。 他故作無奈地攤手,滿眼都寫著「沒辦法,這就是身高的優勢」,聶染青沒什麼誠意地說完「謝謝」後就努力無視他,抬腳就走。 再後來,他們再次上路的時候,聶染青遠遠地看到有一截樹枝從路邊的岩石裡伸了出來。聶染青眼前一亮,歪著腦袋,眼中閃過狡猾的光。 她開始試圖轉移習進南的注意力:「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習進南偏頭,以眼神示意「請」她繼續講。 聶染青把他這不置可否的態度在心裡腹誹了一百遍,不過表面依舊是笑容可掬:「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 真是無聊的故事,聶染青都承認。不過習進南在她期待的眼神裡還是很好耐心地配合她:「唔,然後呢。」 「然後老和尚在向小和尚講了一個故事: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小和尚,老和尚在向小和尚講了一個故事: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一個……」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看到習進南已經走到了那截樹枝下,並且安安穩穩毫髮無損地走了過去。 聶染青停下來,無語地看著他,他剛剛明明一副專注傾聽的模樣,她還特地引導他往那邊走,她以為他能撞到上面去的。 真是該死的見鬼。 她不走,習進南也就停了下來,看到她突然現出沮喪的模樣,餘光又瞥到了那截「友情客串」的樹枝,立刻了然。嘴角抽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吐出四個字:「恩將仇報。」 聶染青的嘴角也抽了一下,毫不厚道地也吐出了四個字:「農夫與蛇。」 潛臺詞就是,我是蛇,我樂意,我自豪,忘恩負義以為榮,以德報怨以為恥。 習進南涼涼地看著她,聶染青無懼地回看過去。兩個人對峙了兩秒,之後同時發覺這情景十分無聊加可笑,於是又各自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兩個人一起登山,不止效率變慢,連心理都起了變化。假如只是聶染青一個人爬山,她現在估計早就到了山頂。可是習進南在旁邊,聶染青忽然覺得累了就停下歇著是多麼正當的一件事,尤其還是在習進南默許的情況下。 又是小憩時間。聶染青慢慢有一下沒一下地錘著自己的腿,習進南提議買根拐杖或者是直接請人把她抬到山上,被聶染青毫不猶豫地拒絕,甚至還被她贈送了一枚眼刀:「不。剛剛誰說過要我多多鍛煉的,現在又不讓我運動了,真是自相矛盾。」 習進南難得也有無語的時候:「你明明走不動了,這是逞的哪門子強。」 這若是擱離婚前,聶染青早就狠狠掐過去了,現在顧及到兩人的關係,又不得不忍住,只是堅決不肯配合。 「誰說我走不動了?這叫堅強好不好?哼。」 習進南木著一張臉瞧她,聶染青扭過頭去看她手邊的綠葉。習進南歎了口氣,把她爬山途中一直在喝的水扔到背包裡,騰出一隻手來伸向她:「現在休息夠了沒?走吧,我扶著你。」 聶染青回頭,仰著臉瞧了瞧他的眼神,一雙眼泛著深潭的波光,黝黯深邃。接著她從上往下看,路過他解開的領口扣子,然後是挺拔的身板,最後目光落到習進南半捋起的袖子上,然後是小臂,接著是手腕處,再接著到紋路清晰的手掌,以及骨節分明的手指,每一處聶染青全都打量得仔仔細細。 她正想把手放上去,面前的手臂忽然消失,再抬眼,習進南已經轉身兀自走在了前面。走得很快,並且一聲不吭。 聶染青仰著頭真想長歎一口氣,看到習進南越來越遠,還是快走了幾步跟了上去。 她突然想到了孫悟空,那只聰明又武功高強的猴子,金箍棒耍得無神能敵,卻到底還是敗在了如來佛的手中。畢竟如來佛是佛,不是神。佛總是明智而超脫的,見到潑猴的取鬧只是淡淡一笑,隨手的一個法術就讓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翻身。其實聶染青一直認為如來佛不是寬容,而是更加小氣。什麼公平公正,純粹是胡扯,那種情況下,撇開懸殊的法術對比不提,連身形都是巨大的落差,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明顯是以大欺小,偏偏還要露出一副慈悲的模樣,讓人氣不得怨不得。 所謂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若是用現代的一個詞來形容,也許有時也可以簡稱為腹黑。也許如來佛祖就算是一個例子,而且……身邊這個人也是。 平時若是鬥嘴,聶染青能大勝楚塵,和局姚蜜,刺激聶染兮,可在習進南面前卻只有完敗的份。這個想法讓聶染青十分的不甘心,不禁又看了眼習進南,並且是從頭到腳地瞄了一遍,透著懷疑和不情願,可習進南卻一直沒反應。 他就不怕憋死。聶染青恨恨。 甚至到了下一處歇息的地方,習進南那美好的唇線依舊微微抿著,眸中墨色一片,一點波瀾都沒有。聶染青在心中對自己說了三遍「要寬容要大度」,面上擺出親切的笑意,滿眼真誠,好聲好氣:「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水都在他的手裡,她還問這種問題。習進南那麼聰明一個人,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於是把水瓶遞給她,親眼看著她喝下去,聶染青把水瓶還給他的時候,他居然很奇怪地開始有了點微笑,並且慢吞吞地吐出一個字:「豬。」然後他輕笑了一下,似乎愉悅了一點,用同樣的語調繼續說:「注水豬,又注水又是豬。」 聶染青氣噎,簡直想撲過去扯他的面皮。忽然又覺得這話十分熟悉,略略回憶了一下,電石火光間驀地想了起來,一抬眼,正對上習進南戲謔的目光,立時覺得有些窘迫:「喂!」 「唔,我在。」習進南笑得很邪惡,甚至還故作思考,「其實我覺得,注水豬比狼豬要合理吧,好歹在漢語裡還有這個詞。」 「好歹你個小氣鬼,」聶染青嗤一聲,「您就使勁美吧。」 習進南逞了嘴快,面容緩和了不少,眉眼開始浮現暖意,甚至臉頰上都可以看到隱隱的酒窩。這笑容好看得要命,仿佛冰川融化,似乎連最倔強的棱角都柔和了下來。 甚至堪比他倆在半山腰剛見面時他露出的那種笑意。聶染青有點想歎息,此刻她居然很詭異地想到了古代那位烽火戲諸侯,只為求美人一笑的昏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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