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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關旗陸說得慢而寒涼,「而那些中途翻臉,再也做不成朋友或夫妻的,就是因為其中一方內心的黑暗暴露了在另一方的面前,他或她所表現出來的卑污劣性,其實可能潛藏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頭乃至基因裡,但是只要沒有暴露在人前,我們就會死死認定自身差不至此,而一旦有人暴露了,則雙方的心理都會接受不了,所以,最後也就只好分道揚鑣。」

  安之屈在心口前的雙手緊緊握成了兩隻小拳頭,「那麼……你認為是我暴露了?」

  「知道我為什麼會和你在一起?」

  在這一刻之前她會以為是因為他喜歡她,但現在,她如潑浪鼓一樣搖頭。

  「是因為我自信可以做到,把我心裡最黑暗的那一部分,已付諸的行動或形成的念頭,隱瞞你一生一世,那麼在你眼裡我也就是你所愛著的那麼美好。」

  安之呆了呆,低低道,「你已經做了什麼?還有……又打算再做什麼?」

  關旗陸吻吻她的後頸,溫柔得致命,「小師妹,你不會想知道的。」他輕喃,從她的頸子一路細碎地吻至她小小的耳垂,「我已經以為我們會這樣過一生了,可是,為什麼你沒有把你的心魔管好藏好,嗯?」靈舌卷起她耳垂邊沿一點點薄膚,於齒間噬齧。

  安之痛得嗚咽,在他懷內顫抖,「不要……」

  「你沒有故意不告訴我,你有個身家以十億為單位元數目的親生父親,是不是?」關旗陸毫無溫度地細笑,「小師妹,告訴我,你不是故意隱瞞我的。」

  安之緊緊咬著下唇,啞道,「我並不確定他是不是我爸爸!」

  「在你認為他是的時候,在你和司寇象兄妹一樣親親愛愛的時候,你沒有故意看著我在對你的感情裡沉淪覆陷,死死掙扎,是不是?我問過你,要不要和鐘如想爭一爭,你沒條件和她爭也就罷了,但你明知你有條件——你沒有故意想測試我到底愛的是前程還是你,你一點都沒有這般邪惡的心思,是不是?你真的不是故意抱持著一種純真而清高的姿態象天使似地飛身在空,俯視眾生般看我粉墨登場在你眼底象小丑一樣來來回回地走著過場,是不是?安之,為什麼?為什麼在你只要說一句話、只有動一動你手裡的仙女棒,就可以給你我一個美好的未來時,你偏偏寧肯捨棄我們的未來也非要用那根毫無意義的道具來測試我?」

  他諷刺至極的語氣和毫不留情的說話,象帶刺的玫瑰莖一鞭鞭抽打在安之心口,淚水在臉上橫竄,她哭叫著掙扎起來。

  「不要說了!是!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通通都承認好了嗎?!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國開行的千金還是要我這個平凡女!我就是很惡劣地想知道如果你選的不是我,當你知道我可能是董事長的女兒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不如你來告訴我,我又做錯了什麼?!如果對你來說真正的是錦繡前程而感情就可以不屑一顧,那麼你又值得我愛你什麼?!還有你自己也說人心是最黑暗的!難道你就很純淨清高?難道不是只不過我暴露在你面前了而你沒有?你要分手是嗎?!好啊我同意!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們現在就分手行了嗎?!」

  關旗陸鬆開她,退後,不帶半絲憐惜的寒眸直射她回過身的淚臉,對她的無理取鬧和推卸責任的言辭似失望至極,唇邊噙著一抹冷笑,「原來你沒做錯,這麼說來,錯的就只能是我了?我應該去選國開行的千金,然後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後再回來拜服在你的公主裙下,這樣我才沒錯,是不是?」

  安之撒腿就跑,一邊抹淚一邊哭著往家裡跑去。

  關旗陸站在原地,定定望著江對面賓館高牆外的霓虹。

  第十一章 長路的盡頭

  飛程式控制股和FD的合資在媒體上刊出大篇報導,一時震撼業界,關旗陸的名字再度成為業內焦點,儘管他依然沒有接受媒體採訪,但是關於他成功整合飛程和成立合資公司後飛程董事長許諾了他多少報酬的傳聞還是流傳了開來。

  安之和關旗陸沒再聯繫,兩人誰也沒有再聯絡誰。

  關旗陸的脾氣發得並非沒有道理,因為在他來說,為了這段他感情他真正放棄的並非單純的前程,而是他一直以來所秉持的人生規劃和態度,他需要改變自己、克守許多方面的約束約制、令自己成為安之心目中完美的王子,而再不能按自己男人的喜好隨心所欲,別說是他,就算是女人,要她為男人犧牲到這種程度也未必多見。

  有所得必有所失,在得與失之間他最終做了取捨,便也就決定從此和她這樣走下去,可是安之始終刻意的隱瞞,不但令他深深失望,更多的還是傷害,她的行為傳遞出一種對他很不信任甚至於是看低他人格的資訊,然而即使他負盡了全天下所有人,至少也還未負她。

  至於安之,自校園裡關旗陸無聲無息消失過一次之後,她的心底始終留有淡淡傷痕,所以有意無意或多或少地,確實也是想知道眼前的關旗陸值不值她所愛,她認還是不認司淙根本無關緊要,因為即使關旗陸知道後也不至於逼她去認,他曾說過不干涉她的人生,由始至終,重要的就是她隱瞞他的事實。

  由是這次吵架吵得這麼凶,而以關旗陸那樣爆發的脾氣,如無安之一聲真正道歉,很難再輕易回頭,而以安之天性的驕傲,在被他如此無情地奚落之後,心頭梗著口氣,也斷不肯再輕易低頭。

  經歷過彭皆莉由死而生那種心路煎熬的安之,在分手後似一夜之間變得成熟,她把一切深深埋在心底,每日陪伴母親晨運喝早茶,然後一起去買菜做飯,閒暇時便上網查自助遊的資料,以至葉母雖然狐疑地覺得她有些不太對路,但具體又說不出來。

  去拿報告那天是二十四號,平安夜,從趙沖手裡接過時安之沒有即時拆開。

  拿著文件,也不坐車,沿著江邊一個人慢慢步行向沙面。

  在情人路無人的石凳坐下,午後冬日的陽光有點班駁地透過枝頭落在地面,她拆開袋子,把報告一點點地抽出,直至看到最後一行字,靜默了會兒,安之把報告輕輕一撕為二,兩下,四下,八下,每一片紙張盡皆撕成粉碎,然後全部扔進江水裡。

  她追尋了那麼久,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如今,也已經知道了。

  回家之後,陪母親繞毛線球時安之說,「媽。」

  葉母看看她,「怎麼了?」

  「為什麼你會說司淙不是我爸爸?」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令葉母臉色大變,「你胡說什麼!」

  「那天我在門外全聽到了。」

  葉母冷哼一聲,「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他連招呼也不打就跑到我家裡來,這算怎麼了?頂著個親生父親的名頭就指望把我女兒帶走?你說我樂意嗎?」

  安之微笑抱緊葉母,「媽,我說過的,就算活到八十歲也是你女兒。」

  心想,原來她母親的應變和圓滑並不比關旗陸曾宏略遜,如果她沒有在飛程浸一浸,只怕這輩子都會被母親好言相哄過去。

  葉母拍拍她的手,輕歎,「那時梅姐把你抱過來時才這麼一點點大,好象還沒幾年辰光,就已經出落得可以嫁人了,唉……」

  藉口下去走走,安之出門後乘車往飛程,敲開司淙辦公室的門。

  司淙看見她愣了一下,隨即招呼她坐下。

  安之笑笑道,「董事長,不好意思打攪你,方不方便聊幾句?」

  司淙按下內線,吩咐秘書端來開水,又交代別接電話進來,對安之道,「想聊什麼?」

  安之側頭想了想,「當初,你和我的——姨媽是怎麼回事?」

  司淙仔端詳她五官,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以前不知道時不覺得,現在知道後越看安之越覺得她象彭皆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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