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水北天南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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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安之在辦公室裡一直如履薄冰,生怕曾宏什麼時候就會炸雷,幸而,那位副總雖然對她臉色比以前更差,卻也沒有自降身份去故意找一個小小助理的麻煩。 就這樣提心吊膽中,終於到了可以讓人喘口氣的週末。 每每下班,在傍晚時分走出那幢層高低得令人壓抑的大樓,一個人站在廣場上,看著眼前車水馬龍的景象,安之總會有短暫的不適,有點像走出虛幻的企業遊戲世界,而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這兩個世界哪個更荒謬更殘酷?答案她不知道。 搭乘公車回到人民橋,已是一小時之後。 沿著江邊走進沙面,到達露絲吧她推門進去,穿過鋪著格子布的室內案桌,推開另一扇門,綠木成籬的花園裡露天擺有一張張點著彩色蠟燭的桌子,這裡是安之和莫梨歡、曹自彬讀書時期的據點。 安之的父親和莫梨歡的父親一同在遠洋公司任職,兩家住樓上樓下,從小認識,而曹自彬是莫梨歡青梅竹馬的男友,早在高中時代就與安之熟悉。 見她終於出現,莫梨歡點點腕上手錶:「小姐,你要不要再晚一點?」 安之唉地一聲,拉張椅子坐下:「我也想早啊,大姐,問題是公車每走一站都塞得像和全世界過不去似的,我能怎麼辦呢?」似她這等升鬥小民,上下班艱難是家常便飯,難道還撥打報料熱線怨怪社會不成? 曹自彬笑:「工作怎麼樣,還習慣嗎?」 安之哀聲長歎:「人生啊——為什麼我的人生這麼悲慘——」 「怎麼了?」曹自彬關心地問。 「有位副總從我去面試起就莫名其妙地對我有惡感,搞得我一見到他就緊張得不知道自己的手腳該往哪擺才合適,這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每天早上進公司前我都需要做無數次心理治療,在電梯裡暗暗和自己說,就當是進了豬圈,就當是進了豬圈……」 莫梨歡哈哈大笑:「有你說的那麼離譜嗎?」 「這還不算離譜,最離譜的是——你們知道我的頂頭上司是誰嗎?」 莫梨歡大感興趣:「誰?莫非是你的初戀情人?」 安之又歎:「是初戀情人就好了,大不了舊情複熾,吃他回頭草殺他個片甲不留。」 「那到底是誰?竟然讓你這麼緊張。」 安之靜聲,好一會兒,才再開口。 「我問你們,如果上天安排你們和生命中一個比較特別的人重逢,那意味著什麼?」 「究竟怎麼回事?快點自動招來,別等我用你最怕的啤酒侍候!」 「我的老闆是大學裡的師兄。」過程很複雜,說白了其實也很簡單,一句話就可以概括:「這位帥得號稱萬人迷的師兄曾經對我很好。」好到她曾不得不誤會。 看上去像花花公子的男人,一旦對女孩子溫柔起來會天下無敵。 花名在外的關旗陸,最拿手的就是浪漫和情調。 但他與她那些有限的相處時光裡,卻完全沒有摻雜這些東西,反而特別真摯。 他只是在不經意之中對她很好,好到曾經令她覺得,他以著一種不是男友的特殊身份寵她是那麼自然而然。無奈美好的東西通常都不長久,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當她終於肯暗自承認其實對他早已有一點點動心時,他卻無聲無息地從她的校園生活裡消失了。 故事還沒來得及開始,美夢已經碎成海公主的泡沫薔薇。 這個世間確有美麗童話,只可惜最後與她擦身而過。 「那他現在有沒有女朋友?」莫梨歡直逼重點。 安之嗤笑:「你應該問我他現在有幾個女朋友。」 像他們那一類都會中的金領新貴,雖然愛車才是老婆,但搞不好女人比鈔票還多。 「女朋友多說明他還沒定下來,你機會大大的,先收了再說!」 「這種機會不要也罷。」 安之的笑容有些淡,帶有三分認真。 那份傷害雖然不深,卻細細的,十分綿長,一絲絲地拉割,令人只覺得疼痛,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找不到地方下藥療傷。 她老鼠不怕,蟑螂不怕,但,現在很怕曖昧的草繩。 尤其還是咬過她的那一根。 曹自彬插進話來:「我看你的樣子卻好像有點心煩意亂。」 安之嘿嘿一笑。 「女人嘛,通常都是嘴裡說一套心裡想一套的啦,而且帥哥當前我碰不能碰,吃不能吃,如果還連一點心煩意亂也沒有,那你可以懷疑我喜歡的是梨歡同學了。」她傾身將手臂搭向莫梨歡的肩膀,嗲聲道,「親愛的——」 莫梨歡不但不怕,反而手一勾抬起她的下巴:「親愛的,你又想舌吻了嗎?」 安之即時尖叫著從座位裡跳開:「太過分了!你再這樣調戲我,小心我把你直接撲倒,撕掉衣服,上下其手,得逞獸欲,然後起身抹嘴走人!」 莫梨歡挑釁地鄙視地看她:「來啊,本事那麼大來咬我啊。」 曹自彬笑:「你們兩個變態。」 兩女同時斜睨他,安之一臉嚴肅:「曹同學,請保持一點公德心,不要隨便歧視變態,尤其我們還處在變態的深度進化過程中。」 三人笑作一堆。 鬧夠笑足後,從江邊幽靜的情侶路散步回去,橘黃的路燈異樣溫馨,莫梨歡把曹自彬撇在一邊,挽著安之的手臂慢悠悠地走,有微風吹來,在這樣寧靜的夏夜,安之心內浮起一絲以為已經遺忘的紀念,思緒逐漸變得縹緲。 「如果你真的覺得壓力大,做得不開心,換一份工作算了。」莫梨歡認真道。 安之側過頭來:「什麼?」 明顯沒有聽進去。 她心不在焉的眸光從莫梨歡臉上收回的刹那,被旁邊鐵絲網內站定不動的身影懾住。 一網之隔的網球場內,應是走過來撿球的關旗陸在迎上她驚異的視線時如常露出的一抹微笑,神色沒有任何意外,仿佛他已靜站在那裡好些時候,只等著看她會不會回眸。 安之記得他與她之間曾有過的默契。 讀大學的那四年,每年她都會去一趟故宮。 在一個下雪的冬日,他陪她逛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房子。 信步閒庭,走到御花園時,兩人側首對視,雙雙說了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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