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任尋我心 | 上頁 下頁 |
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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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時刻,男人的身高往往會散發出一種壓迫性的氣勢,就像陡直的山崖隨時可能傾軋而下似的。 春日未消的寒氣從金屬防盜門上滲來,透過衣衫,刺得脊柱戰慄。瞬間恍惚,方從心覺得害怕。胸腔裡驟然緊縮,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是真的害怕。不可逃脫的危機感讓她渾身的刺都繃緊了,張開來,指尖在下意識攥緊的拳頭裡陣陣發麻。她覺得該說點什麼,輾轉糾結,偏被堵住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又想喊,卻也無力,滿腦子只想著--先把他推開。 但任尋已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將她禁錮在懷中,不給她掙扎的機會,下一秒,便低下頭去,伏在她肩上,他的前額抵在門上。然後,他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短短幾分鐘的慌亂,又狼狽著歸於空白,方從心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任尋臉上的表情,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猶如毫無章法的鼓點。她呆呆地任由他那樣抓著,仿佛有什麼流淌著入了心,裝不下了,便漫了出來。 忽然,她看見不遠處通向電梯間的門開了,有人走進走道來。那人瞧見他們倆,頓時顯出驚窘的表情,而後迅速地轉身,竟然沿原路退了回去。 這等誇張反應戳得方從心頓時還魂了般跳起來,一邊低聲說著:"先讓我把門打開了……進去再說……"一邊掙扎著去掏鑰匙。 站到屋子裡時,她刻意格外輕手輕腳地關門,然而,即便是那麼輕微的哢嚓一響,依然擊得她心中一陣寒瑟。關上門,世界愈發靜得可怕。任尋也極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模樣儼然就是在等,等她開口說話。 或許真的已到了必須開口的時候。 她將包緩緩擱在一旁的櫃角,緩緩走上前去,又緩緩地在他身邊坐下。一切輕柔得像只貓。她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在靜謐中鮮活地怦怦直響著。可她找不出恰當的語言。有些東西,反反復複,在心裡翻滾著,她知道,可要說出來太難了。"……你想聽我說什麼?"她扣合著雙手,微微咬住了嘴唇。 果然,任尋眸中便露出詫異神色來。那種眼神,叫方從心沒來由地心慌,好像他們已真的無法好好交談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她飛快地搜尋著最貼切的語句,可愈是搜腸刮肚,愈發腦子裡空白,直到有那麼一句話被纖細的指尖刺到了,她整個人像是被洪流捲入了般,再也不能遏止,"不該是這樣的。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相信你,但我也必須瞭解你--我是說一個完整的'你',而不是某一個部分的'你'。" "……什麼意思?"任尋雙手支在膝上,扭過頭來,看了她好一陣子,才問道。 "什麼意思?"這個問題瞬間讓方從心有些頭大,她甚至懷疑這傢伙明知故問,不禁有些氣惱地道,"你的家庭,你的朋友……我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難道我不應該知道嗎?你什麼都不告訴我,甚至連你在做什麼也不願意告訴我,而我連你的人都看不到。我當然知道信任是很重要的,但你這麼要求我信任你,不公平。" 事實上,連方從心自己也已經不太能夠區分,這些究竟是她內心深處的真心話,還是一個恰如其分的藉口。但是,不公平,這一點的確如此。她的不滿,歸根結底引爆在相對於她的簡單透明任尋對她保留了太多的秘密這一點上,這種不對等的相處方式讓她陷入安全感喪失的恐慌。雖然,她從來就很清楚地知道,公平這種東西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奢求的,尤其是在愛情上。可她依然想要打破現狀。因為她更清楚地知道,不能這樣繼續下去,有的人或許可以,但她絕對不行。 屋裡靜得有些發冷。任尋很長時間沒有回話。他只是安靜地坐著,一手撐著下巴,眼睛裡的光就像遙遠處朦朧的燈火,時明時滅。 這等待如此漫長,方從心覺得她幾乎就要尖叫起來。良久,她聽見任尋說:"你……是在為這個生氣?" "'這個'?你覺得'這個'不算什麼嗎?"方從心很有些敏感過度地有點炸毛。 但任尋卻再沒給她機會繼續炸下去,"如果你只是為這個才在生氣,我道歉。"他一把握住她的手,頓了一會兒,看住她的眼睛,忽然,展眉揚唇笑了,"其實真沒有什麼,我不想告訴你,只是因為……太狼狽了……"他將方從心的手緊緊合在掌心,方從心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掌心與指節滲出了微濕的汗水。他對她說他不想提起家裡的事,是因為他已經快有五年沒回去過了。 任尋的父親原本是個軍官,大裁軍的時候幾大軍區合併縮編,便與羅茜的父親一起轉業離開部隊到了地方,後來哥倆又一起做起了地產開發。父親一直想要任尋去學建築學,然後回來給公司幫忙,逐步能在自己幹不動了之後把這份家業接下來。但任尋想學的偏偏卻是純粹的繪畫藝術,於是在高考的時候很是叛逆的報考了美院的油畫系…… 這真是一個叛逆期小屁孩兒和老爹死杠的故事。方從心聽著聽著,反而平和下來,甚至覺得有些可愛,問他:"你爸妥協了嗎?" "沒有。他把我踹出家門了。"任尋很自嘲地一攤手,"我大學四年的學費雜費生活費全是自己打工掙的。我去賣場賣過手機,在商場賣過帽子,路邊上賣過保險,上門推銷過自動晾衣架,做過家教,做過校對,派過傳單,速食店、便利店、酒吧全都幹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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