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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第十六話 顧文徵的理想

  他只是選擇了另一種愈加勇烈而強悍的方式去實現他的理想。是的,理想,那是屬於顧文徵的理想,不再局限於一個人的堅持,而是切切實實地,扭轉一個時代的風潮。

  父親和母親來的那幾天就住在方從心的那間臥室,於是,方從心理所當然地跑去任尋那間房,先霸佔了剛買回不久的田園風刻花木床,然後純潔又無辜地問:"你要睡床上還是地上?"

  任尋端著沒喝完的半杯牛奶,無比氣悶地望著她,半晌不吭聲,把杯子擱在地上,一頭鑽進他的移動登山帳篷裡去,還沒忘了狠狠拉上拉鎖。但沒兩分鐘便鑽出來,繼續抱著牛奶,盤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喝,直到喝乾淨了,才仰面盯著方從心問:"我就真的這麼不可靠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叫方從心由不得怔了一瞬,一時難以確定他的意思,只得靜靜地看著他。

  任尋又盯住她好一會兒,終於轉開目光,輕歎一口氣:"我是不是該剃個板寸,留個鬍子去啊……"忽然,他不知從哪兒摸出一面鏡子來,很認真地對著鏡子揪頭髮。

  方從心聞聲,忍不住一笑,"你呀……"心中莫名地又有些酸澀,她上前去,拿掉他手中的鏡子,輕輕抱住他的腦袋,輕聲哄道:"其實我爸媽挺喜歡你的,真的。"

  任尋很溫順地任由她抱著,在她懷裡半抬起頭,用一種蒙的眸色望住她,眼底微閃的光芒,仿佛遙遠天際模糊的星。他緩緩地問她:"你呢?你喜歡我嗎?"

  一瞬,仿佛有什麼細小而尖銳的東西在方從心的心尖上猛刺了一下。她定定地回望任尋,眸光在相對間不可抑制地顫抖。我愛你,這樣一句話,在多少故事裡聚集著浪漫與溫暖的光環,哪怕每天念上千萬遍,也不嫌累,可一旦到了現實中,竟是那樣難以脫口而出。或許並不是因為羞澀,更不是因為虛假,而是那種真切的深沉總是拒絕轉瞬的浮華,更渴望順其自然、細水長流的相知。中國人對美的追求是含蓄而刻骨的,不似西方人那樣習慣將"I Love You"掛在嘴邊。她真的從來都沒有直白地對他說一聲"我愛你",哪怕她早已在心裡說過了。

  任尋環手擁住了她,"從心,我愛你。"他低頭將眉眼埋起,用最溫柔的嗓音低聲呢喃,自然得如同呼吸。

  方從心竟無端地覺得傷感,心底百味翻湧,彙集在一處,反而辨不出什麼滋味。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回應他,可話到嘴邊,終於只落得嗔一聲"傻瓜"。她轉身有些想逃,不願給他瞧見瞳中躲閃的迷茫。

  可任尋卻一把拉住她,幾乎就在同時,搶上前去,吻了她。

  那是一個如此堅定的親吻,但卻並不強勢。方從心只覺得她的理智在被一點點舔舐殆盡。她究竟在抗拒什麼呢?其實是可以的吧,那樣的親密相擁……

  可任尋終於還是放開了她,"算了吧……你都怕得渾身僵硬了……"他很挫敗地垂手,凝眸時,無奈悄然地淌在她燈色柔軟的琥珀雙瞳上,"彼此擁抱是一件幸福的事。如果反而變成了負擔,那不如不要。"說完,他便出屋掩了門。

  方從心呆坐在床上,隱約聽見他在客廳裡和母親說話。唇舌軟滑裡還殘留著牛奶淺淺的甜香,那是從他齒間渡來的愛意嗎?如此恬淡卻又持久的存在。她將微亂的衣領重新整理好,默然地仰倒,手背無力地落在眼上。

  送父親和母親回家那天,臨別時,母親把方從心拉到一旁去,理著她被風拂得蓬鬆的長髮,似乎想說些什麼,良久凝神,卻也只餘下些尋常的叮嚀軟語。

  方從心默默地聽著,餘光裡是任尋正幫父親將行李箱擱上格間高處壁櫃時的側影,心的深處忽然一陣軟弱。她猶豫著問母親:"媽,我和任尋--"

  她話還未說完,母親已微笑著開了口:"那是應該由你自己說好壞做決斷的事情,你的人生不為任何旁人而活,也只有你知道往哪兒走。"母親將她的手捏在掌心,輕緩地摩挲著她的手背,被歲月水痕沖刷出的觸感滲入肌理時,她聽見母親說,"我和你爸爸只希望你過得開心快樂。我們從來都不想成為你的困擾和負擔,我們只是你的家,是你永遠可以回來的地方。"

  方從心安靜了好一會兒,微微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只是"嗯"了一聲,很輕很輕的,而後抱住了母親。心裡一片寧靜,並沒有如何感動到想要流淚的衝動,但溫暖而祥和,一如溫泉滑過,無聲無息的,便潤澤在最柔軟細微的角落。

  她站在月臺上,遙望著列車從緩慢的滑動漸漸變成不可追逐的飛馳,消失在視野的盡頭,轉身,握住了身旁的手,"我想,或許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是不是?"她抬起眼,看進他瞳底的漣漪裡。

  任尋勾起唇角笑了,"要向前跑嗎?"他眼角耀起光來,低聲這樣問她,不待她有所回應,已忽然拽著她向前跑去。

  列車剛開走的月臺上人潮並不洶湧,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尚未離去的送站者走動,高高的穹頂,列柱通天,襯著台下黝黑赤裸的鐵軌,將整個月臺映得無比空曠。

  風將長髮吹在臉龐上,方從心只顧得上抓住滑落的圍巾,眼前這個男人正不顧工作人員的喊聲與路人奇異的眼光,帶著她,在本應該守序慢行的橋臺堂梯間一路瘋跑,仿若有一對耀眼的羽翼,令她恍若飛翔。

  休假是幸福快樂的,休假之後的工作是慘無人道的,年前因為雪災而不得不提前中止的工作在年後顯得愈發迫在眉睫。春節長假剛過,方從心便又要回長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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